第十一章 凌君笙的心事
果然是夏季的天气,前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就乌云满天了。 看来今天是无功而返了。凌窅娘叹了口气,正要收网回家时,突然,她发现有尾不小的鱼游入了她网中!! 原来,陡然转变的天气也影响到了水底的鱼群,只见它们仿佛很狂躁地胡乱游来游去,终于有一只不小心游进了凌窅娘的网中。 还等什么!! 凌窅娘激动地七手八脚迅速收网,边猛然起身,生怕再慢点那鱼会游走了。可不料,经雨水洗刷的湖边异常打滑,起身太猛的她根本没有力气稳住脚下,只一个摇晃便连人带渔网一头扎进了湖中。 完了。凌窅娘甚至来不及喊声救命。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个旱鸭子啊!! 这会儿湖边行人稀少,难道,她真要命绝与此吗?娘亲怎么办?!湖水早已没过她的头,这念头一闪而过后,思绪便渐渐模糊了。 混沌中,她感到腰间有双手紧紧抱住,一点点将她往窒息的深处往外托起。当光线再次穿过她眼皮抵达眸底时,她听见了打鼓般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变调的呼叫声:“四meimei!四meimei!!窅娘!!!” 然后彻底陷入黑暗里面。 等凌窅娘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是晚上。她幽幽睁开眼睛,头上是熟悉的破旧蚊帐。 这是她和娘亲的房间。 她有点迷糊地侧脸朝一边看去,正撞见凌君笙惊喜的脸。 “四meimei醒了!!” 凌君笙连忙将热腾腾的汤药放在一旁,坐到了凌窅娘跟前。他似乎有点拘谨,但最后忍不住地问道:“四meimei感觉怎么样了?头还晕不晕?肯定晕吧,都着凉感冒了。脚还疼不疼?肯定疼吧,都擦破皮了.” 凌君笙每问一句便心疼地自答着,听得凌窅娘是又头疼又感觉心里头暖呼呼。这个二哥哥,毕竟是疼她的。 “二哥哥。”凌窅娘打断了凌君笙的话。久违的一句二哥哥差点没让凌君笙落下了泪来。自从小娘出事,窅娘就再不曾跟他们这边来往过,而他因为羞愧没能保护好五meimei再没敢在她面前出现过。 这么一句柔柔的二哥哥,听得凌君笙幸福得就算是这会儿让他去摘颗星星过来他也愿意! “我没事了,多谢二哥哥救命之恩。”躺在枕头上,凌窅娘的视线落在凌君笙还没完全干透的衣襟上,又补了句:“真的。” “四.四meimei.”激动的凌君笙几乎语无伦次,他傻乎乎看着凌窅娘仍略显苍白的小脸,断断续续道:“没事最好,就好.” “四meimei,嘿,情哥哥?”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原来是一直自顾自在一旁玩的容氏。她听到凌君笙反复的四meimei,两眼突发身材,似乎想起些什么事情,突然嘿嘿傻笑着丢开手中的玩具,一本正经一脸衣袖,竟然唱起了当下流行的花戏: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拆袜步香阶,手提金镂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个年代的男孩成家立业早,凌君笙自然听懂这曲花戏的意思。而凌窅娘并非真五岁小孩,自然也懂这里面的郎情妾意。一时间两人眼神躲闪,再不敢相顾。凌窅娘暗叹娘亲的不省事。 说实话,内心里,她并没有把凌君笙视为亲哥哥。当然这也不是说明她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她只是把他视为一个兄长,无论亲与否,都是对她极好的。 同时间,凌君笙思绪就混乱多了。他也不明白,为何明明小娘无意地这一曲花戏,会让他觉得有点心跳加速。 虽然躲避了开来,可当目光无意地扫过娇怯怯躺在那里的四meimei,他脑中居然想到了那句:教君恣意怜! 天啊,他这是怎么了?! 容氏不知两人各自的心事,唱完了还得意地跑到凌窅娘跟前邀功:“窅娘窅娘,容儿唱得好不好听啊?!” 凌窅娘笑着点了点娘亲的鼻子,竖起拇指道:“好听!娘亲唱得最好听了!” 嘿嘿.得到表扬的容氏满意地在一旁傻笑。 凌君笙也总算恢复了正常。他连忙端起正好温热的汤药放到凌窅娘嘴边,道:“四,meimei,这是大夫开的药,来,趁热喝了它。” 凌窅娘坐了起来,自己端过碗。才一口,差点没哭得她吐了出来。看着她那皱得像个苦瓜脸的小脸,凌君笙扑哧地笑出声来,但凌窅娘很快一个眼神怒扫过去,他立马乖乖正襟危坐。 哼。凌窅娘深吸了口气,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进去。天啊!!为什么中药都是这么苦!!! 凌窅娘捂着嘴巴就要吐出来了,一旁的凌君笙见状连忙拿起什么东西往她嘴巴里塞去,那甘甜的味道这才止住了她翻滚的胃。 是蜜饯。 这二哥哥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细心了?凌窅娘边吃着边有点疑惑地打量着凌君笙。 凌君笙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左右言他:“四meimei,要不别去采莲了。太危险!我现在已经去逸绣坊学管事,很快便能有月例。你和小娘的用度,你都不必cao心的。” 他越说着,越发心疼地看着凌窅娘瘦小的身躯,加上苍白的小脸,明显的营养不良。 凌窅娘低头嚼着蜜饯,不语。 凌君笙以为她在考虑,正要再接再厉说些什么。 凌窅娘却已抬头:“二哥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今天是例外,我以后会小心的。你的事我听辛婆婆说了,恭喜你。” “四meimei.” “你能照顾好爹爹他们,就很好了。”凌窅娘抬手打断他的话:“窅娘不孝。我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娘亲,再顾不上其他人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将她照顾得很好吗?再过两年,等我长大了,更没有问题了。” 就这样,随着那支采莲的长蒿越来越长,莲花开了又谢中,十二岁的凌窅娘,已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八年里,那十几株桃树早成参天大树,而凌家的孩子们也个个越发出众。 大哥凌君鹤并没有按照最初的约定回来,反而在第三年彻底音信全无。凌城一夜间全白了头,被穷苦掏空的身子终于再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失去爹爹这家里唯一的支柱,凌家彻底温饱都成问题。在最困难的第四年,十七岁的大姐凌鸯儿被迫嫁给了扬州一茶商,成了他第九房小妾。 在爹爹抹泪和二娘两眼放光盯着那三箱礼金中,凌鸯儿娇俏而美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她如同玩偶般被那个满脸横rou的男人yin笑着抱进了花轿。
那一刻,凌窅娘突然为这个不曾多说过话的jiejie感到可怜。想必,她也如同每一个花季正开的少女梦想着有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宠她,怜她,惜她。 可这一切,都在惨败的家道里破灭了。 这样的家庭,需要牺牲她来度过眼前的难关。不会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她也根本没机会说出是否自己有过心仪的情郎。 那她凌窅娘呢?会不会也在几年之后,为了另一个难关,被牺牲掉?凌窅娘不禁这么问自己。 在这么一个权势条规至上的朝代里,她根本没十分的把握自己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 所幸凌家的前景,还是有点盼头。 这个盼头来自凌君笙。虽年十七岁,但已是逸绣坊里小有名气的学徒。他为人机灵,凌家这几年的重重巨变都带给他一次次的成长。现在的他,足可以独当一面了。 “君笙,听说你爹爹又不舒服,反正天色也不早了,你就早点回去吧。”逸绣坊的付大管家圆滚滚身子站在前台,笑眯眯朝正忙活的凌君笙道。 凌君笙正搬着账本,闻言连忙抬头道:“多谢师傅。不过就差这些了,我忙完了再回去。” “你这娃就是实诚!”付大管家竖了竖那可媲美猪蹄的rou拇指,啧啧称赞道。他转眼瞥见一个小伙正不屑地表情,立马晴转阴,怒喝:“怎么?!不服气!有本事你们也让小姐表扬表扬!” “不就是个小白脸吗!”有个声音在身旁低低哼着,听在凌君笙耳里很愤怒。 若是几年前,他的拳头早挥了出去。可今非昔比,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这逸绣坊里呆下去!而且,他还要出人头地!! 不过,绝对不是靠那逸绣坊的濮小姐! 凌君笙拳头紧握,暗暗咬牙。 付大管家走后,众人看向凌君笙的表情很是鄙夷。他不解释,只顾努力将手中的活干完。爹爹今日确实不舒服了,虽然娘请了大夫,但不知道有没有好转点。 想得出神的他不小心碰到一旁的桌角,手中高高的账本顿时落下来好几本。可还没容他捡起来,一只白嫩的小手已抢先一步。 香气随之入鼻。熟悉的薰衣草香味。 是逸绣坊唯一的掌上明珠濮逸蝶。 “多谢小姐。”凌君笙不多停留,不卑不亢道谢完便转身继续忙去。 被晾在一旁的濮逸蝶粉脸微红,双手无措地绞着手中的锦帕。作为逸绣坊唯一的继承人,她自小便是众星捧月,爹娘更是捧着手上怕摔含在口里怕融,将她宝贝似地藏于深闺。 这也造成了她胆小的个性。等爹爹意识到这点时,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院子接触外界。 若非一次机缘巧合被凌君笙所救,她根本没有勇气和胆量独自迈出蝶园一步。 可这个给她勇气和胆量的人,却不知为何再不愿理会她了。 一时间濮逸蝶手无足措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