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等待
黑暗间，顾音如沉闷的呼吸半响，把手中那断做两截的蛇影花往地上一丢，轻声咽了咽，说道： “不怕。” 江白借着火光，看她一脸平静模样，心中有了些计较，站起身道：“今天不采了，先休息再说吧。” 兰溪涧两岸河道中都是灌木杂草，一条条从横交错的小道的深处蔓延，两人就近选在河边捡柴生火。这里既不会太过深入而危险，也容易防止火势不受控制。 四处找了些枯枝拢起，用火把点燃，一蓬火焰亮在溪涧之中，把周围黑暗隔断成一个几丈方圆的屏障，凭空显得有些突兀。 沉默之间，几尾游鱼不时跃出水面，激荡起一阵水声，三两虫鸣此起彼伏。江白环顾四周，自己似乎已然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夜了。 两人坐在火堆旁，却久久无声以对，似乎是没有什么话好聊，似乎又是心思不在此间。 “呃……那个……”江白骤然起声，不过说到一半，看见顾音如面容之后，却忽的止住，闭口不谈。 “什么？”顾音如抱着双膝，看向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年，问道。 “刚刚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只不过觉得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算了。”江白摇摇头道。 “说说吧，反正又没有事情。”顾音如一脸鼓励神色，似乎很想听江白问什么。 “……就是……你和沈若婵两个人，到底发生过什么？”江白踌躇了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顾音如满脸笑意瞬时一黯，沉默回头，看向自己露出裙摆外的脚尖，许久之后，带着些迷茫神色，缓缓说道：“她啊……” “吱吱吱吱！”黑暗中，一个白色身影从山谷两旁的藤蔓间荡来，精准的落在这火堆旁，吓了两人一跳，同时也打断了顾音如话声。 小黑一脸兴奋，一手拿着一个不知名的果子，站在江白面前一通乱叫。这番出来，江白也带上了小黑，刚刚进溪涧的时候，它自己总是让沈若婵照料，难免觉得有些不太合适。而且和它一起经历过这么多患难事情，有什么大事要做的时候，江白心中也会更安定一些。 “吱吱吱吱！”小黑大度的把一只手上果子递给江白，自己大口的开始嚼着另一个，闻这香味，不知道是从哪鼓捣来的东西。 “谢谢谢谢。”江白无奈接过小黑手里果子，看着它自己在火堆边上玩耍，对沈若婵道：“你继续说。” “下次你去问她吧。”顾音如微笑道，不打算再说。 江白颇为懊恼的看了小黑一眼，要不是这猴精坏事，自己说不定就知道了一些秘辛也未尝可知，顾音如这一搪塞，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诺，小黑摘的果子，你要不要吃？”江白把手里果子往溪涧中洗了洗，擦干净后递给了顾音如， “好。”顾音如倒也不客气，点点头后接了过来，入口清脆，果rou香甜，爽冽无比。 “吱吱！”小黑在火堆旁偶然一抬眼，看见顾音如吃着自己给江白的果子，登时怒的跳脚起来，想要冲过去抢回来。 “哎哎哎，小黑，做一只猴要大方一点才行……”江白一把抓住小黑身形，抱到自己怀中，安慰道。 “吱吱吱吱……”小黑一阵扑腾，想要脱出江白怀中，只不过被抱得太紧，挣扎不出，只得作罢。 “今晚上好黑。”顾音如看了看这溪涧上方，若有所思道。 “是有一点，如果你在外面睡不习惯，那就不要睡得太熟了。”江白话中似乎也带着些别的意思，点点头道。 “你也是一样。”顾音如笑了笑，道。 篝火徐徐燃烧，一点点燎着残余的木柴，爆出一道道噼啪声，和溪涧的水声相互映衬，倒也有几分静怡意思。 两人背对着躺下，隔着一蓬火堆，和衣而睡，听着这夜色里的细微声响，缓缓闭上眼睛。 只不过，或许是两人都没有什么在外面过夜的习惯，每当有什么响动时候，都情不自禁的会翻两下身子，似乎并没有睡熟。 一夜，就这般平静过去。 ………… 晨光稀疏透过从山谷上的枝蔓，第一缕照落在了溪涧水上，而后越来越多的阳光像是穿破盾牌的箭矢，一道道刺下，在地上形成一个个驳杂的光斑。似乎也把地上睡着的两人戳成了筛子模样。 江白猛然翻身坐起，晾了一夜的露水沾了满身满发，入手间满是湿意。火堆早已熄灭，他看了看对面仍旧熟睡的一个少女，心中稍安，轻轻松了口气。 抬头看向头顶枝蔓，不知为何，这里虽然还是靠近山谷外围地方，但上次江白来到这里的时候，这枝蔓明明就要多上许多，现在反而是稀疏了不少，以至于阳光都能投下。 拎起小黑放进自己衣袋，江白掬了两蓬水清了清脸，而后掏出一块还剩三分之二灵气的灵石，专心坐在溪涧边上修行。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在哪里也不能懈怠。 说起来，这兰溪涧的灵气，似乎比起大小石山来也不遑多让，或许是罕有人烟的缘故。听着潺潺水声，江白很快便心安入定下来。 再次睁眼，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清心诀运转而生的灵力百川归海，汇入那神化的气海xue道里，通体一阵舒泰。 “你修行完了？”身后传来顾音如的话声，江白扭头一看，只见她和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一处，地上还有一片阔大的树叶，上面摆了十几个昨天那般的果子。 “啊……恩。”江白点点头，答应道。随手拿起荷叶上一枚青色果子，嚼了两口，顿觉甘甜无比，含糊问道：“这是哪来的？” “刚刚你还在修炼的时候，小黑从你衣服里爬出来，带我去找的。”顾音如淡淡一笑，抬手刚想摸摸小黑脑袋，却被它躲了过去。 “味道很好。”小黑三两下窜进江白怀中，对着顾音如做了个鬼脸，江白尴尬的岔开话题道。 “还要继续深入么？”顾音如也不在意，把手缩了回来，目光忽的转向溪涧深处，那里是一片黑暗，连阳光也穿刺不进的黑暗。 “恩。”江白点了点头，吃下最后一点果rou，随手把青果丢进溪涧当中，溅起一小蓬水花，满怀深意道： “不来也就算了，既然来了，总得带你进去看看。” 顾音如怔了怔，随后像是听懂了般点点头。两人收拾好昨夜拿来当枕头的包袱，提起装蛇影花的布袋，继续朝着深处进发。 阵阵鸟啼隔着头顶枝蔓传下，越是往黑暗前行，四周就愈发寂静。除了流水声，几乎隐约还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那些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踏过满是湿润的草地，这兰溪涧或许是靠近水边的缘故，土质疏松，一脚猜下，尽是酥软的触感。而且有些地方微微有些凸起，或许是些长出了土表的草茎草根。 小黑睁大了双眼，颇为好奇的看着前方，火把摇摇晃晃的光芒洒下，不够远，但已经足以视物。顾音如紧跟在江白身后，寸步不离，这种处于黑暗的地界，除了挟风谷之外，她还是第一次经历，难免有些惶恐不安。 “这里有很多蛇影花，先采。”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入眼处的白色小花越来越多，江白忙不迭的解下布袋，和顾音如道。 十株蛇影花换一枚灵石，这么划算的买卖谁不做？而且看这里这么多蛇影花，要不是之前的蛇祸，江白还真不肯轻易放弃这么好的生财路子。 小花虽然多，但总共也就三四十株的模样，两人在凹陷的蛇道里慢慢采摘，很快便清扫一空。数了数，大概每人现在都摘了二十朵左右。 江白抬眼看了看前方，那是更深邃的一片黑暗，拔起插在地上的火把，带着顾音如缓缓走去。 兰溪涧不知多深，也不知多少毒蛇虫蚁，所幸两人一路走来，竟是出奇的没有碰见丝毫危险，就连昨晚上靠着篝火过夜，也相安无事的平静度过。 深入到了一定程度，江白忽的是停下脚步。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顾音如冷不丁的一头撞在他的背上，揉了揉脑门，微微问道：“怎么停了？” “到了。” 江白抬手一指，眼前这地方他再熟悉不过，是那种夜深入梦都还会惊醒的恐惧。 茫茫无尽的黑暗之中，头顶枝蔓破碎了一个大洞，半年也未见枝蔓长回的大洞。一束天光突兀而又静怡的投落，照在一方几丈方圆的石坛上。石坛表面刻满着一些不知名的纹路，还有一些暗红干透的污渍沾染其上，已然风化。 点点微青转黑的东西粘在污渍上面，随微风轻轻摆动，陈腐酝酿了许久的污臭，缓缓飘到鼻尖。 知道的人知道，那些污渍是血，那些微青的东西是一片鸟毛。 知道的人也知道，这地方的黑暗里，隐藏着怎样的一种可怕。 像是梦魇般，萦绕在江白心中半年的地方，今天再一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