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勇
直到时辰临近午后，江白才恍恍惚惚的走出藏书楼，浑噩的像是丢了魂般。甚至被那古林中的一块顽石绊了一跤，起身也浑然不觉。 今天可岚师姐和自己说的一番话，像是打破了他这十几年来累积的世界观。他之前从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种叫做妖族的族类。 原来人族和妖族是世世代代千百年来的死仇；原来妖族是比妖兽还要厉害许多倍的一个种族，原来人碰见妖就是要杀的，妖碰见人也是要杀的…… 原来， 原来， ……原来，自己居然修炼了妖族的功法？！ 出神之间，江白已然是走进了这片古林中，树冠如伞，遮天蔽日。苍天巨木的掩映之下，零星日光像是斜插下来的利剑一般，一道道的从江白身上戳过。 该怎么办？ 脑中千回百转的萦绕着这个问题，如同黄钟大吕般响彻，敲得他脸色苍白。周天星辰体这从灰珠里面发现的功法，他本来就不想去练，但也不知怎的就自行开始运转，吸收体内的灵力神化xue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而且，细细一想……要不是这门妖族炼体功法每逢关键时候都发挥了作用，恐怕自己早就死了许多次罢？ 可是，要被人发现自己rou身上的与众不同，别人又会怎么看自己？ 屠师兄会不会还像之前一般回护自己？可岚师姐又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的照拂自己？自己那些朋友，又愿不愿意……还要自己这个朋友？ 恐怕都是把自己当做妖怪异类罢？生死相向罢？ 江白紧紧的握了握拳，内视着那四颗金光灿灿的xue位，心中涌起一阵复杂、迷茫、还有不知所措。 该怎么办？ ………… 小石山，戊字三号洞府。 小黑懒懒的吱了一声，从江白床榻上坐起。或许是昨日里玩得太累，或许又是沾染了他这主人的贪睡毛病，居然是到了这正午偏后的时分方才睡醒，猴脸上还是倦怠神色。 看了看身旁，被窝里早就空无一人。小黑喉咙里咕噜两声，不知是什么意思，挠了挠脑袋后，脸上又蓦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麻利的翻身，爬到床榻尾部。小黑掀开了床垫厚布，伸手往里面摸索了阵。片刻后，一个小小布袋赫然是出现在它的手中，发着些女子清香味道。 这是几天前，小黑从沈若婵腰间偷偷抓来，装着糖豆的布袋。 扯开这床薄被，小黑把袋口细绳一拉，往下一倒。几十颗糖豆便滴溜溜的散落而下，在床榻上弹跳着，幸好被小黑用双腿围住，才没有让它们跑脱了任何一颗。 看着这五彩斑斓的糖豆，小黑欢快的咧嘴一笑，把脖颈上的两块玉符往后一背，抓起一颗便往嘴中塞去。 甘甜爽口的滋味在口腔里慢慢化开，舒服的让小黑浑身打了个激灵。果然，除了老邵偶尔打的野味之外，最好吃的，还要数那胖妞给的各种零嘴了。 小黑幸福而又满意的点头，闭着眼，把糖豆一颗颗的往嘴里塞去。直到塞不下了，才用力的吧唧着，吮吸着，吞咽下。而后，又开始新的一轮。 猴生幸福，便是幸福在了这里罢？ 小黑感叹的想到。 不多时，这床榻上的糖豆就被它一扫而空，但总觉得还没吃够滋味。小黑左右找寻，终于是在屁股下又发现了一颗。 “吱？”小黑捻起这最后一枚糖豆，看着它的古怪模样，挠了挠身子，发出一声问询的自语。 只见这颗‘糖豆’通体赤红，不仅个头要比寻常的糖豆大上一些，而且糖香味也要比普通的糖豆跟淡。甚至于，这赤红‘糖豆’还隐约散发着和其他糖豆完全不同，带着一种炙热气息的感觉。 那胖妞什么时候又有了新吃食？ 这般想着，小黑也不疑有他，先解决了口中贪欲才是正经。 于是乎，它把手里赤红‘糖豆’高高的往上一抛，用嘴精准的接下，吮吸了阵，便咽了下去。随后拉回薄被，继续着某个猴生大梦剧情。 ………… 大石山。 山道上，一个人影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从一级级青石台阶上走下。脚步沉重而又疲惫，似乎又是忙碌了一天。 此刻，恰好处在午后与黄昏的一线之差。 秦大勇巡逻了大半天，才堪堪转完整个大石山。然而他的任务并没有就此结束，小石山还静静矗立在两山道另一边，等他去看。 也不知每日做着这般辛苦差事的秦大勇心中是何感受，但他始终是沉默着，沉默着让任何人都猜不透。像是一块光秃秃孤零零杵在半山腰的石头，饱受风雨欺凌，毒日曝晒。 谁知道、谁知道……有一天这石头会不会忍不住，砸下来？ 缓步前行，走到了大石坪上。秦大勇忽的是远远看见布告栏处，心绪一动，又抬腿朝着那处走去。 白日里，秦大勇来大石山巡逻时候，便看见了这布告栏旁边满满当当的挤了许多人，他不得而入，也没什么进去凑热闹的心思。默默伫立了阵，便转身离去，先巡逻完再说。 果然，等到他结束了大石山的活计，再下来一看，布告栏这里已经是空无一人。 日光从毒辣的明亮渐渐转变成昏黄颜色，尽情的落在这片石坪之上。斜斜的拉长了两道影子，一道类似牌匾长木模样，一道却是个略显魁梧的少年身姿。 “试炼么……”秦大勇看见这布告栏上，最前方贴着的一张信纸，慢慢的念了几个字，不过声如呓语，显然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旁人也不得而知究竟说的是什么。 秦大勇在这布告栏下站了许久，影子一分分的被拖长拉斜。而脸上却也涌现出许多不知名的神色，似乎是在犹豫不决着某些事情。 最终，秦大勇脸上颜色尽去，转而变成一种决绝。目光灼灼坚韧，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身后似乎有些响动，秦大勇忽的面色一凛，扭头看去。只见远远的还在山道处，一个人影慢慢的踱步而下，带着和他先前差不离的疲惫神色，也朝着这布告栏处走来。 夕阳昏黄，目力远看，那人是王安。 秦大勇收起脸上凶色，扭头又看了布告栏几眼。背对着王安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漠然还有不屑的笑意。停留了几息后，便转身大步走向两山道，去了小石山。似乎已经看完所有内容，又似乎是不愿意和他同看这一处布告栏的意思。 晚风从山下飘摇而上，这一张告纸似乎有一角没有贴好，被风吹的和告示栏的木板剥离而开，猎猎抖动。 这块静默伫立的木栏，就这般背对着夕阳，像是永远不会变化般的，等待着、等待着下一个和它两两相顾的少年。 ………… 从那张试炼告示贴出之后，整个大小石山的炼气境子弟仿若就进了一种备战状态，紧张的气氛悄然弥漫而出。虽然每个弟子每天还是继续着自己在大小石山的活计，赚取灵石。但夜晚一到，较之寻常时候相比，却是少了许多在外面闲逛的人。小石山洞府门上的石头一块块尽皆亮起，每个人都在紧锣密鼓的修行。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飞羽榜排名的试炼，又有谁不想在这次试炼上夺得一个好成绩？有谁不想刚进宗门的第一年里，便崭露头角，让那些师兄师姐乃至宗门长老们注意到自己？又有谁不艳羡那跻身前十之后，将会得到的神秘赏赐？ 修行，虽然讲求的是淡泊心性，持之以恒。但若是当真较起真来，这般执念，也未必比那些凡夫俗子差到哪里去了。 小石山，戊字三号洞府。 江白倦懒而又颓唐的窝在床上，一双眼睛无神的看向某处，没有焦距，也没有光彩。 小黑睡在一旁，不知道这猴精是睡了多久了。好像今天除了吃糖豆后，都是在睡。而且小肚浑圆，时不时还在熟睡中打出一个饱嗝，不知道究竟是吃了什么东西，这么撑。 无心理会身边小黑究竟是怎么了，江白整个心思还沉浸在自己修行妖族功法的事情当中。脸上时而露出一种迷茫挣扎，时而又露出一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他缓缓的拿出一块灵石，握在手中，却没有马上进入修行，而是默默的静思良久，还没有丝毫动静。 体内，那某一颗神化xue位，似乎是感受到了江白手中灵石的灵气气息，霍然大亮。让江白还在内视之下，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慌忙把灵石往地上一丢，不敢再拿。 那颗神化xue位似乎是有些不甘不愿，渐渐的沉寂下去，又恢复了平常时候的那种金色。 江白大口大口的喘息，此刻才觉得这功法当真是诡异的紧了，一丝一毫也不想接着练下去。挥手熄灭顶穹石光，合衣躺了下去。 只不过，这一日不见修行，周天星辰体没有了灵气补给，便源源不断的开始吸收江白气海内的灵力，金光大放间，似乎比往常还要贪婪许多。 感受着气海灵力不断流逝，江白心中猛地涌起一个念头。不接着修行的话，就这般任由它吸下去，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人干？ 但继续修行的话，那不就离半人半妖的模样越来越近了么？ 是变成皱巴巴的人干好……还是变成不人不妖的模样好？ 江白在床上痛苦的翻滚挣扎，扰动了旁边小黑。只见这猴子懒懒的翻了个身，接着睡去，丝毫不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主人，内心正在做着多么巨大的撕扯。 许久……许久。 黑暗间，一双手从床榻上缓缓伸出，哆嗦着、颤抖着在地上摸索。片刻后，便碰到了那掉在不远处的一块灵石。 刚一触即，这根手指便像过电般猛然缩回，有一息时间的略微犹豫。而后却是再不停顿，反手一把将这块灵石牢牢抓在手心。 紧紧……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