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劝
篝火正是燃烧在最猛烈的一刻，像是要把所有的光和热都尽情的释放而出。夜，也来到了最深沉的时间当中，一轮冷月依旧高悬，和这妖城外的四处篝火交相呼应。 到处都是嘶哑了嗓子的妖族，到处都是狂欢而舞的人们，到处都是酒与歌，到处都是未曾尽兴而准备彻夜不归的一颗心。 只有一处，篝火边的一处，气氛和周围不同，显得稍稍沉闷。 “我不会帮你带的……”片刻之后，沈若婵忽的是坚决摇头，目光流转，看向那一个少年，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我……”江白怔怔看了她一眼，随即苦笑摇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是如何，又怎么可能对师姐说……” “为什么不可能？”沈若婵忽的是提高了几分音量，眼中深处带着几分痛心，大声呵斥道：“你现在如何？是断了条胳膊还是少了条腿？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为什么不可以亲口去说呢？！” 像是两个世界一般，外面的世界中，无数妖族狂乱而舞，里面的一个小世界中，少男和少女却似乎吵了起来。 “没什么不可能的！江白，你听我的，不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好不好？屠师兄、胖子、苗水师姐……他们，他们也都想着你回……” “若蝉，噤声！”江白忽的是开口，截断了沈若婵继续下去的话头。但见他脸色平静而严肃，摇了摇头后，站起身来。 “我知道的。”江白对她微微一笑，像是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对她说话道：“你想的，其实我都知道的。” “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又是大小石山的往事，又是火云鹤和灵兽司，又是那些师兄师姐们……这些话，不会是白白对我说的……” “我知道，你是想要劝我回宗门去对吧？”江白忽的是深吸一口气，看向夜空中那一轮不算圆满的月亮，缓缓道。 沈若婵无话，只是怔怔看着他。记忆中，那个青色衣裳的少年模样，和如今的眼前人对比重合，竟是有了些许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我已经是回不去了，恐怕再也回不去了。”江白昂起的脸上，闪过那么一丝苦涩之意，像是发自最深的心底。 “为何……”沈若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江白摆手打断。 “人族和妖族之间，千万年来的恩仇情怨，你也是清楚地。一旦和妖族扯上关系，一旦身上背了这份言语。不论是真是假，终究就像是白纸上泼的墨，擦不干净的。”江白长叹一声，道：“我知道，就算我在妖界曾经待过，而且和妖族多少有些关系，你也不会如何看我。但是别人呢？那些在摘星峰上的师兄师姐、长老掌门呢？” “你知不知道他们又会怎么看呢？”江白说道这里，忽然像是秋风般萧索了下来，沉默不语。 “他们、他们……”沈若婵闻言，登时一滞，随后急急忙忙的想要辩解什么，但说来说去，却始终是停在这两个字上，再也说不下去。 “他们早就已经把我逐出神意宗了，也从来没有、也不会有叫我回去的意思。”江白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如此道。 “不会的，小白，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定然会随你到万仞殿内，帮你求情！你要知道，我们沈家可是……” “世家是么？好生厉害啊。”江白半是揶揄半是嘲讽般截过话头，竟是不给沈若婵说完的机会。 “不用再劝了，我在妖界生活的很好，一身修为也已经升至玄丹。我们这一届大小石山出来的弟子当中，还有谁能够出我左右？”江白露出几分傲气，负手而立，背对着少女。像是因为心底的一份自负、又或者是不愿意直接面对。 这些话里面，半真半假，真假参半。其实，江白何尝不想回去神意宗？在这妖界中打打杀杀，生死奔波了三年，他已然是疲惫了，若是能够回到神意宗门下，享受那大门派弟子的各种优待好处，自然是神仙也羡慕的日子。说不定，自己还能在宗门的帮助下，在修为上更进一步也尚未可知。 只不过，他现在还是李青阳亲自派来神意宗的卧底，没有他的命令，江白怎么能够随便回山？何况，冷珏师姐刚刚才传来掌门真人的命令，要自己去那界碑之下，那到异宝。 而且，这番话里面，实际上有一些也是江白实际所想。就算自己有一天当真回了摘星峰上，掌门真人为自己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自己已经在妖界生活了三年之久，其他的同门师兄弟、长老首座，当真能够因此接受自己么？ 恐怕……还是极难的吧？ 或许，当初自己接下掌门真人这个任务之际，便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心中略微苦涩，一种说不清的失落感悄然在江白心中蔓延。有这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一切的所有人都抛弃了自己，天大地大，居然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容身所在，居然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家。 这又是何等的悲哀？ 沈若婵就这般一直看着这道背影，似乎也感受到了江白心中的些许悲意，由不得微微泛泪。不过，随后她便也擦去了，很快收拾了下心情，微笑说道： “喂，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几年在妖界过的如何呢。” “……你当真想要知道？”江白缓缓回头，却又是恢复了之前那般平静神色，似乎刚刚心底的那万丈波涛，从未汹涌过。 “当然，这可是你我刚刚交换的条件。”沈若婵微微一笑，而后重重点头道。 只是，江白却没有很快回答，在心中思索盘算一阵后，还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有很多事情，我不可以说。” 沈若婵似乎料到了这个答案，脸上半点失望之意也没有，只是微不可见的掠过一丝痛惜之色，叹道：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你还是和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