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007威克汉姆
南非开普敦，市政厅。 西蒙·柏格尔点燃手中的烟斗，心情烦闷地吸了几口。西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派驻开普敦的新任总督，要知道这可是一个人人打破脑袋往前凑的肥差。不过来到开普之后，西蒙已经非常后悔来这个万里之外的非洲大陆南端，当什么劳什子的总督。 谁又会想到当年辉煌一时，垄断整个香料贸易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到了这般光景。荷兰东印度公司很早就已经陷入了入不敷出的窘境，收支账目一片混乱，公司内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尤其是殖民地开普敦，欺上瞒下、贪污腐败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在公司连年亏损的情况下，派驻开普敦的公司高级职员，竟然都拥有大片的牧场和葡萄种植园，一个个富得流油。这要是说里面没什么猫腻，傻子都不会信。西蒙感觉自己现在的位置就是坐在火山口，随时都会喷发。 赫德·塔斯芬上校来到了西蒙的办公桌前，沉声说道：“总督先生，英国人的舰队已经驶入了开普敦港，需不需要我派人将他们监视起来？” 斯塔芬上校是公司在开普地区军队的最高指挥官，负责整个开普地区的防务。英国人的舰队来到开普停靠补给，也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特别是英国舰队中还有一艘最新式式的四级战舰“狮子号”，比开普敦港口里的任何一艘荷兰军舰，吨位都要大。 西蒙·柏格尔将烟斗重重地排在了橡木桌子上，骂道：“这群阴魂不散的英国佬！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险恶用心，在他们看来开普就是一块肥rou，如果现在联省共和国和他们不是盟友的话，他们早就下手了！塔斯芬上校，给我派几个人到港口盯着，要是有任何一个英国佬离开港口，马上向我报告！” 英国已经好几次派遣军官帮助南非北部那些班图人训练军队，所以西蒙·柏格尔打算小心些，绝不放任任何一个英国佬，跑到南非腹地去。 赫德·塔斯芬上校敬了一个礼：“是，总督阁下。如果有任何英国使团的成员离开港口，在半个小时内我们就能得到消息。对了，总督先生，为了以防万一，要不要派一个团驻防码头？” 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缺钱，开普港的岸防炮台已经很久没有整修了，如果停在港口内的英国军舰暴起发难，那么开普港在一个小时之内就会被炮击成一片废墟。 西蒙·柏格尔摇了摇头：“不，我的上校先生。过分地刺激只能给英国人以借口，况且现在英国还是我们的盟友，在欧洲我们需要英国人的帮助，来抵抗越来越咄咄逼人的法国佬。” 西蒙在来开普之前，是荷兰大议会的议员，在开普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现在欧洲的局势了。现在的法国就像一条没了约束的疯狗，正对尼德兰低地（今比利时和荷兰）虎视眈眈。 想了想，西蒙又加了一句：“明天晚上我会为英国的马噶尔尼勋爵，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晚宴，虽然我恨不得拔出手枪和这个该死的苏格兰人决斗！记得明天不要缺席，以免英国人心生怀疑。” “如你所愿，总督阁下。”赫德·塔斯芬上校又行了一个礼，这才缓缓退出了总督的办公室。虽然总督不同意任何军事调动，但他必须做好和英国人发生冲突的准备。 就在荷兰人为英国访清舰队的到来头疼不已的时候，威克汉姆正趁着月色和薄雾的掩护，悄悄地登上了一条交通艇。交通艇上的水兵们，正凭借着手中的罗盘和海图，朝港区外的既定水域划去。 除了船桨拍打海水的“哗哗”声，整片水域显得寂静异常。威克汉姆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交通艇航行了四十分钟之后，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艇上的众人能发现不远处的水面，慢慢地显现出一艘舰船的轮廓来。 交通艇上的一名海军军官，立即打火点燃了一盏穿透力极强的鲸油灯，用防水油布遮住，然后再揭开，如此反复了三次。两分钟之后，等对面的船也回复了同样的信号，这名海军军官才低声对划船的水手说道：“就是这艘船，快点划过去。” 这艘叫“玫瑰号”的商船，并没有停泊在港口，而是趁着夜色停在了距离港口一英里不到的地方，以免开普敦港的税务官上船检查。 当交通艇靠上了商船的船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之后，“玫瑰号”的船舷边上迅速地放下了一根绳索。那名海军军官向威克汉姆行了一礼，说道：“威克汉姆中尉，愿上帝保佑你。”威克汉姆点了点头，将柔软的羊毛手套戴上，这才顺着绳索爬上玫瑰号的甲板。 商船的甲板上早就有人等在了船舷边上，等威克汉姆在甲板上站定后，这群人中一个穿着得体，年龄大概在三十岁的绅士便出声问道：“这位先生，你是马噶尔尼勋爵派来的？” 威克汉姆点了点头，手扶帽子回答道：“想必你就是杰夫先生了吧，我是乔治·威克汉姆，很高兴见到你。希望这次我们能通力合作，完成王国赋予我们的使命。” 威克汉姆脸上挂着客套的微笑，因为在接下来任务中两人的接触不多，所以他并不打算和这个名叫杰夫的间谍深交。 杰夫点了点头，对于威克汉姆话语中的疏远并不在意，开始出声介绍起这次的情况：“威克汉姆先生，玫瑰号会航行到好望角的东边海岸，你会在那里下船。荷兰人对那里的控制并不严密，南科萨沙维家族的人已经带了一支人马，在那里接应你们。” 科萨人和荷兰人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只是科萨人缺乏有效的热·兵·器，所以在面对骑在马上，拿着卡宾枪的布尔人民团，科萨人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反而损失了不少善战的战士。 威克汉姆点了点头：“杰夫先生，不知道这次的军火有多少？如果太多的话，光靠船上的舢板卸货，需要的时间不短。这个期间要是被荷兰人的巡航舰给发现了，那就不妙了。” 开普地区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在苏伊运河没有开通的年代，任何前往印度和远东的船只都会经过这里，荷兰东印度公司部署在这里的海军力量并不弱。“玫瑰号”只是一艘武装商船而已，遇到军舰还是有点不够看。威克汉姆可不希望在卸货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那个时候就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杰夫脸上一点也没有担心的表情，而是一边吩咐旁边的船长开始起航，一边对威克汉姆解释道：“威克汉姆先生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批军火总共也就一千五百支滑膛枪，两百桶火药以及配套的子弹而已，没有火炮等重武器。而且科萨人也在岸边准备了不少独木舟，到时候也能帮上一些忙。” 既然人家把该想的都想到了，威克汉姆便不再询问，只是朝杰夫要了一个舱室休息，专心等待商船到达交货的地点。 等天亮的时候，“玫瑰号”还真遇到了一艘荷兰24门炮的快速巡航舰，这让船上的众人捏了一把汗。还好荷兰人对这艘挂着英国旗帜的商船似乎挺放心的，根本就没有停下来检查的意思，直接掠了过去。 见荷兰人的军舰慢慢淡出视线之外，杰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尽管这在他的意料之内，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惊rou跳。干这一行，回报高，风险相应地也高，要是被荷兰人给搜到军火，那么他也就只有上绞刑架的份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那艘荷兰军舰粗心，每天绕过好望角的船只有十来艘，其中大部分都是英国人的船，他们早就习惯了，觉得没有必要停下来检查。 又过了一会，“玫瑰号”终于航行到了一个位置比较偏的港湾，岸上的山丘上有三道烟柱直冲云霄，那是英国人和科萨人约定好的信号。玫瑰号上的水手也敲响了船只上悬挂的钟，以三下为一组，总共敲了三组。不一会，岸边的河口里很快就冲出了二十几艘独木舟，在科萨人卖力的划桨下，如同离弦的箭般朝玫瑰号驶来。 这么大的动静，威克汉姆早就醒了，换上一身行动方便的骑马装后，便来到了甲板上。杰夫貌似心情和不错，见威克汉姆来到他的身边，便笑道：“看，威克汉姆先生，那些就是来接应我们的科萨人。别看他们划的是独木舟，速度和装载量都很不错呢。” 威克汉姆顺着杰夫的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科萨人的独木舟确实要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都是用有着数百年树龄的硬木掏空制作而成，长度达到了十来米，一次能十五个左右全副武装的士兵。 不到一会，几个科萨人便登上了玫瑰号的甲板。杰夫大笑着用科萨人的土语和那几个科萨人问好，那几个科萨人便热烈地给了杰夫一个拥抱，接着又用土语嘀咕了几句。 虽然杰夫掩饰地很好，但威克汉姆还是发现了在和科萨人拥抱的那一刻，他眼角转瞬而逝的一丝厌恶。看来杰夫这个自诩为绅士的商人，很不习惯科萨人热情的拥抱，只是碍于上面交下来的任务才不得不忍耐。 问候完后，那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科萨人，便用语调很奇怪的英语向杰夫问道：“杰夫先生，我们原来约定好的东西呢？我的朋友，你也知道那群该死的白佬，已经越过大鱼河好几次了，我们需要精良的武器。” 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些不妥的，这个年轻的科萨人又连忙说道：“哦，我不是说你们，你们不列颠人是我们科萨人的朋友，我说的是那些贪婪的荷兰人。” 杰夫干笑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当然了，我们不列颠人永远是科萨人的朋友。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萨维达。我们这次带过来的东西包你们满意，整整一千五百支火·枪，是我们欧洲最先进的火·枪。我相信这些武器在你们的手里，一定会给那些狂妄的荷兰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听到有这么多武器的时候，萨维达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转身便和另外两个科萨人用土语交谈了几句，那两个科萨人听了萨维达的话，都显得很兴奋。威克汉姆暗中观察着这个叫萨维达的科萨人，发现这个年轻人在那三个人，应该是地位最高的。不仅因为和杰夫交涉的一直是他，还因为在没有得到萨维达的许可，那两个科萨人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 好像是要印证威克汉姆的猜想般，杰夫将萨维达引到了他的面前：“萨维达，这位是威克汉姆中尉，是我们不列颠王国军队中一位勇敢机智的军官。他将会负责把这批军火送到你你们的部落，并负责指导你们部落里的勇士使用这些武器。威克汉姆中尉，这为是科萨部落酋长的嫡子，是一位勇敢的科萨战士。” 威克汉姆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很高兴见到你，萨维达王子殿下。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能合作愉快。” 萨维达并没有接话，而是打量了几眼威克汉姆，这才对杰夫说道：“杰夫，我们部落里会使用火·枪的战士多得是，所以我们并不需要什么军事人员。”现在科萨人对英国人的态度很友好，那是因为英国人能向他们提供急需的武器。但是在科萨人的内心深处，他们对白人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感，所以对威克汉姆将和他们一起回部落去感到十分的排斥。 威克汉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只是马噶尔尼勋爵特意交代他，要亲自去评估科萨人的战斗力和战争潜力。这对于英国是否继续支持科萨人反抗荷兰人，有着极大的参考作用，毕竟谁也不想花出去的钱打了水漂。如果科萨人的战斗力没有达到英国人的期望，那么这种提供免费武器的行动就会马上停止，从而改为有偿的军火贸易。 “萨维达王子殿下，会用武器并不一定代表能打赢战争，和武器相配套的还有军事思想、战术、军队建制等看不见的东西，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和武器装备相配合，才能帮助你战胜荷兰人。”威克汉姆算是豁出去了，如果萨维达王子不带上他的话，那么他就无法完成马噶尔尼交给他的任务，所以威克汉姆只有先发制人，首先出言辩解。 萨维达盯着林梓涵的眼睛，眼中的厉芒一闪而过：“威克汉姆先生，这么说来你就是一位勇猛的武士喽？”说着，还用戏谑的眼神打量了下威克汉姆并不强壮的体格，“那么这样好了，威克汉姆先生，如果你能打倒我旁边的这位部落勇士，我就带你去我们部落，怎么样？” 威克汉姆瞟了一眼萨维达身边那个又高又壮的黑人武士，额头冒出了虚汗。开什么玩笑，自己要是跑过去和这样的人形机器对打，还不被虐成渣渣？他威克汉姆可没那么傻！杰夫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威克汉姆，想要看看这个年轻的军官会怎么处理这样的突发情况。 威克汉姆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萨维达的眼睛：“萨维达王子殿下，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出色的指挥官，并不一定是勇猛的武士。在团队面前，任何个人武力都无法左右战场的形势。现在的世界，单打独斗在一支配合密切的军队面前，已经没有了取胜的可能。” 这就是中古军队和近代军队的区别，冷兵器时代靠的是战士个人的勇武，而近代化军队则强调的是整体的配合，以输出最大的火力杀伤敌人。 萨维达不是个庸才，相反，他相当聪明。威克汉姆的这一番话，从一定程度上让他明白了，为什么科萨人的勇士在对上那些骑着骏马、拿着卡宾枪的布尔人民兵团，老是己方吃亏的问题。那么如果眼前这位英国军官，能将那些东西交给科萨人的话，那么他们是不是能重创那些布尔人民团？ 如此想来之后，萨维达便对威克汉姆说道：“很好，那威克汉姆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