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孤独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着，一定很辛苦吧？”长长的马路上，赵梦妍推着单车看着身旁一声的不吭的李轩，调皮的马尾左右摆动。

    “说不上辛苦。”李轩倒是感觉有一丝丝的窃喜，这个他曾经在梦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女神，现在就和他走在一起，还主动找话题，“只是很多时候，会觉得这世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害怕。”

    “感觉很孤独么？”赵梦妍语气轻柔，但说出的话却像是深深烙进了李轩的心里。

    李轩沉默了几秒，反问道，“难道你不孤独么？”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孤独。”赵梦妍眼神直眺远处的夕阳，“给你讲几个小故事。”

    “洗耳恭听。”李轩竖起耳朵道。

    “第一个故事：1969年7月20日，人类首次登陆月球。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当时阿波罗11号上一共有三名宇航员。在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搭乘登月舱在月球上降落时，还有一名宇航员——迈克尔科林斯，留在了指令舱中，独自一人绕月球轨道环行。其中有整整48分钟，指令舱处在远离地球的月球背面，与地球彻底失去通讯联络。”

    “从技术上来说，那48分钟，是人类诞生以来任何人所经历过的，最孤独的48分钟。”

    “这是第一种孤独。”赵梦妍看着李轩的眼睛，认真而明亮。

    李轩没有说话，赵梦妍的眼神炽热而具有穿透力，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某些黑暗的角落似乎被照亮了，异样的感觉在心口洋溢着。

    “第二个故事：1992年美国海军的声纳系统在太平洋北部水域侦探的时候，探测到一头叫声奇特的鲸。有人把鲸鱼发出的声音诗意地称为‘鲸歌’，这是鲸群之间相互联络与交流的方式。普通鲸鱼的发声频率一般在15赫兹到40赫兹之间，但这头鲸的发生频率却是52赫兹，人们因此把它命名为52赫兹鲸（52—heartwhale）。”

    “二十多年来，52赫兹鲸从不与其他鲸鱼为伍，就这样孤身在无尽的海洋里游来游去。因为它是世界上唯一用这个频率去唱歌的鲸，其他的鲸听不懂、甚至根本听不见它发出的声音——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鲸。这是第二种孤独。”

    李轩的身体微微颤抖，夕阳拉长了他的倒影，少男少女骑着单车从他身边穿梭而过。

    “第三个故事：曾经有人在几十个城市向路人提问‘你最孤独的时刻是什么？’，他收集到很多答案，但无一例外都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一个人去吃自助餐，取餐回来时发现餐盘已经被服务员收走了。”

    “在异国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填写紧急联络人时不知道该写谁的名字。”

    “一个人去买饮料，看到店里第二杯半价的促销，心里感到无比的失落。”

    “一个人去旅行，看到美丽的风景，却只能分享在社交网络上。”

    “那些本来用亲密的昵称称呼你的人，突然开口叫了你的名字。”

    “这些都是第三种孤独。”赵梦妍清澈的双眸像是公园的湖水，“也许每一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阵孤独的时刻，我们无外乎都是第三种孤独，我们穷极一生，也无非要做好这两件事，一个是如何处理与世界的关系，一个是如何处理与自己的关系。因为没能处理好这两件事而产生的孤独，也许是人生中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也许，我是第二种孤独。”李轩的声音不大，“这个世界就是那片海，而我就是海里的那只‘52赫兹鲸’。”

    赵梦妍一愣，她停住脚步，看着李轩落寞前行的背影，一刹那，整个世界的光仿佛都在他的身旁涌过，真像一片巨大的海洋。

    赵梦妍轻快地跟了上去，“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李轩也放缓了脚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触动了你的心事么？”赵梦妍轻声道，“会不会疼。”

    “没关系，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对孤独有这么深的理解。”李轩看着沐浴在金色夕阳下的赵梦妍，“孤独果然是最能令人产生共鸣的东西。”

    金色的光芒照耀下，世界显得朦胧而虚幻，两侧是一些旧式平房，青色的砖瓦屋墙上，绿色的植物藤蔓紧贴墙面，看上去郁郁葱葱，几朵繁华悄然绽放，天空上群鸟飞过，鸣声清脆。

    前方是一处老式铁道路口，在李轩所居住的这个城镇里，有着不少这样的铁道路口，道口旁建筑着一间几平米的小屋子，里面有人看守，每当火车要从这里经过时，看守者便会提前拉下栅栏，禁止两侧行人通过，以便于让火车安全驶过。

    隔了几十米远，便听到铁道路口的警示灯传来噔噔蹬的鸣警声，黑白栅栏从高处垂直地地拉下，像旋转的指针，横跨在行人面前。两人走到栅栏前，赵梦妍轻声道，“如果我说，我愿意做第二只‘52赫兹鲸’呢？”

    李轩一愣，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梦妍，“你说什么？”

    赵梦妍抬起头看着李轩，目光温柔似水，“无论这片海洋多大，我愿意做另一只唯一的‘52赫兹鲸’，陪着你唱歌，陪着你遨游，直到死去。”

    “你愿意接受我这只二号‘52赫兹鲸’吗？”赵梦妍直直地盯着李轩，李轩不敢直面看她的眼睛，一直以来，赵梦妍在他心里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很多时候他费劲心机，也难以跟她说上几句话，但现在，幸福仿佛来得有些太突然。

    “我……”李轩一时语噎。

    “我需要你的一个认真的回答，李轩，我喜欢你，你接受我吗？”赵梦妍目光坚定。

    李轩刹那间心乱如麻，万千念头涌上心绪，刹那间，他忍不住张开口，话刚说出口，巨大的鸣笛声响起，瞬间将李轩的声音淹没，疾行的火车行驶过这个路口，对面栅栏那边的路顿时被长长的列车身影所遮蔽。

    火车快速经过，耳边灌来的噪音慢慢消散，赵梦妍问道：“不好意思……刚刚火车声音太大了，我……没有听到你说什么……”

    李轩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鼓起勇气道：“我说……我……”

    “不可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刹那间将李轩的话打断，李轩猛地朝对面栅栏那边看去，一个熟悉的粉色身影映入眼帘。

    “小轩你不可以答应她！”沐小颜大声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她根本不是真正的赵梦妍，只不过是虚幻世界中的一个幻影，小轩你若是答应她，你就永远都回不到现实世界了！”

    李轩一惊，他看着身旁的赵梦妍，她的睫毛又长又弯，气质清新脱俗，清秀脸庞的每一棱每一角，都和印象中的赵梦妍一般无二。

    是的，沐小颜说的没错，这个赵梦妍确实是虚幻的，这个世界也确实是虚幻的，他不可能再回到高考前，真正的赵梦妍也不可能会说出“李轩我喜欢你”之类的话语。但李轩，却依旧舍不得，舍不得打破他心中那个美丽的梦，那个有赵梦妍的梦。

    “没错，这确实是虚幻的世界，但如果在虚幻的世界里，你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那么虚幻较之真实，不是会更好一些吗？与其在现实中不停的痛苦烦恼，不如就在这幻想的世界自由的生活，这是你一个人的世界，这个世界只为你为转。”梦纱的声音突兀在李轩耳边响起，“如果现实世界的意义只是痛苦的话，那么为什么还要活在显示里，不如就活在这个虚幻的世界，在这里，你的阳光，可以高高的照耀你想照耀到的人。”

    是啊，现实里那么多痛苦……为什么还要回到现实……索性就把这虚幻当作现实，又有何不可呢……李轩的心里动摇起来。

    “小轩！你不能把这里当作现实，这里只能是虚幻，而不是现实。”沐小颜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过。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我啊！”沐小颜声音哽咽。

    李轩心头猛然一震，像是有重物狠敲过心脏，黑白栅栏高高地直立起，两侧行人恢复了流通，李轩没有回答赵梦妍的话，他悄然站在两个栅栏之间，身旁人来人往，赵梦妍和沐小颜站在他的两端，目光里都是同样的真诚与希望。

    李轩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赵梦妍，赵梦妍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像夏季盛放的向日葵，鲜艳而明媚，她张开双手，冲李轩展开一个拥抱。

    李轩轻轻走过去，紧紧的拥抱住赵梦妍，这是他第二次拥抱赵梦妍，第一次是在满城的废墟之中。而另一端，沐小颜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你会永远和我做一对‘52赫兹鲸’的，对吧？”赵梦妍声音里满是娇羞。

    “不……”李轩缓缓松开手，他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色彩，“我只是向你道别的，虽然我知道你不是真是的赵梦妍，但我还是要说，如果这世界上还有另一只‘52赫兹鲸’的话，我想，那应该不是你。”李轩转身离去，耳旁似乎还残留着赵梦妍身上的幽香，他轻轻闭上眼，这一次，他会彻底将这个名字忘记。

    “走吧。”李轩轻轻拍了沐小颜的肩膀，“回到那个，有你的真实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