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消香玉陨

    翌日，天还未亮，皇后就奉命抱着小皇子去了肖氏的住处，我料到那必是一场骨rou离别的悲情画面，心中很不是滋味，在床上辗转了许久，终究睡不着，便坐了起来。

    弗凌还在睡，我披了件外衣，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竟一时出了神。

    “怎么了？是为了肖氏的事而睡不着吗？”身后传来弗凌略微沙哑的嗓音。他本就有腿伤，昨晚又因淋雨着了凉，终是把自己的身子逼出了病。

    我跑回去将他扶起来，他掩嘴咳嗽了几声。我一面为他顺气，柔声道：“皇上今早才退烧，怎的不多休息会儿。”

    他眼中柔情似水，伸出一手，为我将碎发拢到耳后，低低道：“还说朕，你自己不也醒着。”

    我低下头，努力避开他的目光，迟疑了片刻才道：“臣妾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毕竟同是女人，虽然我恨极了肖氏，可真看到她痛苦，我确是些不忍。

    弗凌拉过我的手，借着力坐直了身子，望向我的眼中充满了温纯，“这都是她咎由自取的，怨不得别人，更与你无关。”他顿了一顿，又坚定地说道：“朕承认对肖氏不够人道，但皇子们都是大宁朝的希望，朕决不允许茂儿在她的手里毁掉。”

    弗凌的心思我明白，他的皇子不管是谁，在百年之后都有继承皇位的权利，而作为一个贤明的君王必不可少的就是要有个更贤明的母亲教导他才行。肖氏歹毒，自然不会教导好皇子，而皇后不同……我相信这也是弗凌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决定。

    晌午，我正服侍弗凌喝药，元长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但见弗凌脸色不是很好，又有我在，便只在珠帘外止了步，轻声唤了句“皇上。”我幽幽转回头，看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心想必是又出了什么麻烦事。

    我将药碗放下，自觉地退到一旁。弗凌咳嗽了几声，看向元长，不由得双眉紧皱，声音也颇为严厉，“慌张什么？”

    隔着珠帘，元长低着头，并不敢看弗凌一眼。我不禁疑云大起，元长一向稳重，现时到底出了何事，竟使他如此慌乱。

    只见他神情紧张，拼命地擦拭额上的汗珠，迟疑了许久才跪下来说道：“皇上，肖……肖贵人香消玉殒了。”

    我心头一惊，几乎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弗凌亦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身子猛一上前，碰倒了香几上未喝完的药碗，墨色的药汁迸溅而出，溅得地面、床被到处都是。药碗从香几上滚落，在地上“哒哒哒”转了好几个圈，才被扣住不动。“到底怎么回事……”兴许是太过于焦急，弗凌的话还未说完，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连忙跑过去为他顺气，好半天他才缓过来。他如鹰般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元长，狠狠道：“怎会这样？你快给朕说明白了。若是说漏了半句，小心你人头不保！”

    元长已吓得浑身发抖，颤声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方才肖贵人的贴身婢女素儿哭着来禀报，说皇后走后，肖贵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遣退了所有下人就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素儿也是听到肖贵人的痛苦的叫声，才硬闯进去的……然后，就发现肖贵人已经……服毒自尽了。”元长停顿了一下，瞥眼看了弗凌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弗凌的额上已是青筋暴露，我怕他急坏了身子，忙扶着他的背劝道：“皇上莫急，臣妾这就陪皇上过去看看。”说罢，又转头吩咐元长道：“还快去叫人准备肩舆。”元长来不及行礼，只应了声“是”，便匆匆退了出去。

    我唤来几名宫女一同搀扶弗凌下床，见他脸色不豫，几名宫女都越发的小心谨慎。我与弗凌坐着肩舆赶去，肖氏的住所已有凄厉的哭声传来。

    昏暗的屋内，皇后与众妃正站在肖氏的床边低泣，见弗凌进来，皇后忙跪下来哭道：“臣妾有罪，甘愿受皇上责罚。”

    弗凌面带哀愁，却极力掩饰着，他伸手去扶皇后，说道：“皇后不必自责，肖氏的死与你无关。”又探头望了望床上已毫无生气的肖氏，悲痛无奈地叹息道：“朕又不是真的不让你再见茂儿，你为何这般想不开。”他身子微微摇晃，似乎站立不稳，元长连忙伸出手去搀扶，亦是满面悲痛，含泪劝道：“皇上，人死不能复生，小心身子啊。”

    弗凌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冷厉，直逼向跪在一旁的素儿而去，怒喝道：“没用的东西！明知道自己的主子情绪不稳，为何不随身陪伴？”

    素儿的一张小脸已是惨白，拼命地磕头哭诉道：“奴婢冤枉。奴婢本想陪着小主的，可小主暴怒，硬是把奴婢给打了出来，奴婢实在不知会这样啊。”

    皇后拭了拭泪，“糊涂东西，你家小主已抱有必死之心，自然会想尽办法将你们支开。你们就应该一直守在门外的！”

    弗凌的嘴角一直抽个不停，最后猛一扬手，命令道：“朕从不养无用之人，全部拉出去斩了！”

    素儿与其他宫人内监早已吓得失声痛哭，他们拼命地磕头求饶，可都无尽于是，直到他们被护卫们强行拖走，他们的哭喊声才渐渐地消失。

    我将脸别到一旁，不忍再看，这次不同于以往，我没有为他们求情。肖氏已死，他们便等于没了依靠，就算被调到别的宫去，也会因肖氏的罪过招人白眼，与其活着受苦，倒不如被处死，反而解脱。

    弗凌的脸色半晌才缓和过来，他转过头，看向皇后，眼中悲情不减，说道：“到底是茂儿的生母，就将她厚葬在皇陵吧。”

    皇后无力地点了点头，应道：“皇恩浩荡，如此荣耀想必肖氏也会感激皇上的。”

    弗凌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肖氏，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半晌，他才转身嘱咐皇后道：“今日之事永远不要让茂儿知道。”说罢，他拉着我走出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