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绿草也芬芳
结了婚以后,我想过着平平常常的生活,内心该愈来愈淡泊了吧,常头发凌乱着,沾着炉灰。 每天就做点家务活,手指关节却分外粗大,象干了十年农活的庄稼汉的手。 衣服灰不溜丢的,从不见点新鲜气。就这么平凡的烟火女子,似乎过的心有满足。 还是比较喜欢看书,或者就着音乐,或者就着饭菜在锅里煮沸叽哩咕噜的声音,看个不停。 基本上足不出户,很少跟邻居们交往,因为书呆气很浓,周围的人有的说:“雪带些神经病的了。” 还有的说:“雪是神,凡人不过话。” 我不懂,我也不在乎,反正我觉得我自己过得很好,最逗人的是那时候不爱财,不懂得花钱,身上从不装一分钱。 记得一次不知为何事去了邻居家,他们在玩扑克,硬把我也拉上去,赌得很小,只有我输了,也只输了一块钱,我忙起身:“身上不装的,我给回家去拿。” 而现在不装几张百元钞,宁肯不出门,年轻就是有好处,不害怕贫穷,觉得自己有双手,付出劳动,就挣得回来。 龙是穷人家的孩子,也很能吃苦,我们两个在最初的几年里,日子过得紧了巴几,没有自己的房子,甚至没有一台电视机,借住在单位里的一间办公室。 因为工资很少,龙有闲工夫,就自己做点小买卖,骑着摩托车下乡村照相,收几张羊皮,有一年冬天把脚冻伤了,又红又肿,后来我怀孕以后,凑钱买了一间小房子。 因为这小房子靠着古城墙,所以小房子里面藏匿着几个不同形状,大小不等的窑洞,我从没见过这么奇特的小屋,而且是属于自己的,别提多兴奋了,又慢慢添置了一台旧电视,一台洗衣机,都觉得很不错了。 龙收羊皮买卖做大以后,我们又盖了几间大房子,手头上才宽裕了一些,这时候,我已经整整二十七岁了,儿子川四岁,而我刚回神池的时候才二十一岁,就算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从没觉得日子过得漫长,只是觉得刚打一个盹,我已经快奔三的人了,而当年竭力反对我们的母亲,也已不在人世。 说起母亲的种种,我也说不好,如若用比喻的话,那么母亲就是用冬天的雪认认真真的堆起一个雪人,并为她安上眼睛、鼻子和嘴巴,我呢,就是一个风吹着的土堆上自然形成的雪人,也不存在五官,我俩就是这样的距离。 就这么举止优雅,看起来高雅,凡事追求完美的母亲,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下一个儿子,并为这件事耿耿于怀,那时候我常听她提起:“不对呀,算卦的说我命里有两个儿子呢,可我一个也没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母亲去的时候很可怜,是得了抑郁症,整整七年无法治愈,而且愈来愈严重,她自己就是一个医生,却救不了自己,最后自杀身亡,享年六十岁。 羊皮生意做大以后,有厂家派的验货员在我家蹲点,大部分时间是到屠宰场收皮,有时小贩也会把羊皮送到门上,这样皮流量大,靠数量赚钱,没有风险。 收羊皮这一行当清一色男性,二十大几、三十来岁的居多,都没怎么念过书,又是出门在外,所以在我眼里,他们简直就是一群脱了疆的野马,活得自由潇洒,想往哪儿奔就奔到哪儿,想在哪儿停就停在哪儿,个个挣着不菲的工资,打一次皮款就是好几十万,从中捞些油水不在话下。 每日里除了收皮,也没什么事好cao心,就想着两件事:吃好的,找女人。我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觉的他们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象我懂得忧郁。 他们也不理解我,不喜欢穿着打扮,家务活也做不好,就知道个看书,尤其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我做的饭菜也太差劲了,往往刚来几天,他们还强忍着,等惯熟了以后,总是唠叨我不会做饭。 我是他们越唠叨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做不好,不是太咸了,就是糊锅了,有一次熬稀饭还糊了,他们不只一次的、可以说是经常的数落我:“不知龙要你做啥了,连个饭也做不了。” 我心里嘀咕:“切,又不用你要。” 话说回来,龙从没说过我做的饭不好,从来都是我做什么他吃什么,我们俩都是在生活上比较马虎不太讲究细节的人。 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龙基本上不在家吃饭,走到哪,就在哪吃了,这个习惯从一开始就养成了,那时候他下乡做买卖,从来都是早出晚归,从没有按钟点回家吃饭这种意识,我做饭吃饭也从不等他,偶尔回来,也是喝挂面。 后来他在单位上当了个办公室主任,应酬多了,既要上班,又要做买卖,够他忙的,一年在家吃饭也不超过一个月,而我独自做饭独自吃,厨艺可想而知,后来有了儿子,也是煮方便面的时候最多。 说实在的,家里边住着男人,而这些男人不是自己的老公,我真害怕自己头脑一热会做出越轨的事来,所以常提醒自己举止庄重,也不要胡思乱想,好在他们都呆不长时间,验货员走马灯似的换。 其中一个长的不错,带了个饭店里端盘子的小姑娘,大约刚二十岁的样子,连龙都忍不住老是想多看她几眼,然后就换来了老魏。 老魏四十出头,中等个子,非常清瘦,他的长相和走路的姿势给人的第一印象有些呆板和僵硬,光看外表既不出众也不特别。 他的特别之处在于和先前的验货员完全不同,如不同厂家的产品,从而也改变了我对验货员的看法。 先前的那些个都是走起路来颠颠嗒嗒,兴头高了耳朵背后揶一支烟,吹嘘开了,着了忙,吹嘘得都没了方向,话语的水分大得能拧得出水滴,仿佛全世界数他最聪明似的,没有一点谦虚的品质。 而老魏很沉默,惜字如金,说一句顶一句,没用的不说,除了评价龙收的皮是否合格,交待该收哪路货色以外,基本上一声不吭。 所以很多时候得我观察他的脸色,猜测他的心思,他从没说今儿想吃什么或者喜欢吃什么,不象别人有酒有rou就是好饭,哪怕是炖了排骨,他也只是拿起筷子,挑几块rou就又放下筷子了,他吃得很少,仿佛不是为了添饱肚子,只是品品味而已。 他倒是挺能喝茶,一杯接一杯,把茶当饭来喝,也许他喝茶是为了表现沉默,沉默则是为了表达。我不爱喝茶,所以我不懂。 最初我在他跟前有些忐忑,不知他在想什么,觉得他很神秘,过了些天后,和老魏交流起来才没那么困难了,比如看电视的时候,边换台边问他:“看这个不?” 他会回答,刚开始我不想看了想换台,可又不知他是否还想看,就边换边瞄他一眼,看他表情是不是感兴趣的样子,大部分就是我给乱按一气。 一个多月过去了,并没有派人来接替老魏,而是又打了一笔款,说是让他再收一车货,我竟止不住感到高兴,为什么呢?是因为有他在,比别人在的时候皮量大,挣得钱多。 也或许是他本身蕴藏着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对我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说来奇怪,他一句也没唠叨过我,甚至不苟言笑,我却做事分外上心,尽自己全力把饭做好,把家收拾干净,把皮子跺得整齐一些。 老魏行动举止不紧不慢,说起话来匀称的叠个调儿,看那样子就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儿,他也仍是一字一句的,每两个字的距离至少有三秒钟,那种沉稳的劲头,仿佛一切已尽在他的意料与掌握之中,单凭这一点就够吸引我的。 老魏还有更高明的,他很会做饭,收皮回来早的话,他就到厨房看我做了什么饭,顺便给我些指点,后来我就说:“你给做,我来打下手”。 他也不推辞,他看我就做不了个营生,不是那块料。一次,我问他:“听说你很会做饭,是这样吗?”
他说:“还行吧,反正我常年在外,也不怎么做饭,不过,过年的时候,煮rou啦,煎麻花啦,压个粉条啦,都是我做”。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佩服他了,他说的我都不会做,而龙的厨艺还不及我,老公以下厨为耻,觉得那不是男人该干的活,他是宁肯饿肚子,也不要做饭的人。 就这样,因有老魏在,做饭总算是不那么愁了,他还教我些口绝:和面的时候,软面饼子,硬面饺子;煮rou的时候,rou要鲜,糖配盐,rou要香,醋帮忙。 我就觉得老魏肚子里装的学问真多,他给我提些建议,指出我哪个地方做的不好,有什么毛病,我都能平心静气的接受,而以前我妈,龙是有时候,别的收皮的,一说我就反感,一句我也听不进去,只觉得他们在故意找我茬,不让我安生,为什么会这样? 我自己也不明白,就是特能听老魏的话,他说的我都能经过大脑处理,觉得的确是自己做的不好,老魏在的那段时间,我做事做饭都有所长进。 一天老魏出门的时候,我告他:“中午咱们改善一顿,吃炖羊rou,你要能早回来,就你给做。” 他答:“好。” 我早早把材料买好,等到中午十二点半了,还没见老魏的影子,就翻出高压锅,在煤气灶上把rou炖了。 一点半的时候,老魏回来了,我说:“你也不早回来,等不上你,我只好自己做了。” “杀的羊多,我早回不来。”他一看我做的饭:“闻不到一点香味,颜色也不好看,你怎么不等我,把些东西糟蹋了。” “你也不看几点了,早过了做饭的时候了,别人家早该吃完饭了都”正说呢,峰带着他老婆骑着摩托车赶来了,我这个妯娌鼻子特长,总能闻到好吃的。 虽然饭菜没做出火候,较之炖土豆总还是强一些的,这又多出两个人来,rou就显得少了,大伙一扫而光。 晚上,坐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我问:“玉华,就是我妯娌,怎么知道咱们吃羊rou呀?” 老魏回答:“我跟她说来,中午吃好的。” 我没好气地:“你自己还没吃呢,倒惦记着别人。” 老魏一听“噗哧”笑了:“你刚才说什么,重说一遍。” 我没吭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哪儿来这么浓醋味,老魏嗅到这醋味,应该也有些激动吧。 我听他讲起过,以前他在内蒙收皮的时候,有过一个相好的,给他洗衣服,织毛衣,还跟着他回过他河北老家呢,他老婆也知道这事,并能原谅他,毕竟他常年在外,有这种事也情有可原。 我听了反问:“那我要是跟了你,你会怎么对我?” 老魏有些得意:“我一边搂一个。”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迷恋老魏,是迷恋他的个性和经历,而不是他的rou体,我再迷糊也懂得做为一个妻子,最起码应对丈夫忠诚,其次,我对男女性事本身就不感兴趣,我有生理需要的时候,比如看到性感的图片或画面,都是通过**来得到自我满足。 我更为看重的是思想上的精神上的东西,我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柱,类似于柏拉图式的爱情。 当然,我不是故意把自己写成一个多么忠贞的少妇,我之所以不愿偷情,是我知道我自己,一旦两人发生了rou体关系,我就对他再提不起一点兴趣,甚至会心生厌恶,因为他在我眼前已没有任何神秘,也就变得一文不值,我宁肯选择保持距离欣赏,欣赏他珍贵的模样。 因为太珍贵了,都不忍心碰触,就象不忍心碰触一幅晕着岁月痕迹的价值连城的油画,稍不留神,它就会变成一片流光碎影,无处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