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这不是真的

    沐香草准备走出大门时，却看见苏瑾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于是她走过去和她抱别：“苏瑾，以后好好听哥哥和mama的话。再见啦！”

    然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就转身走出大门。很快她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哇哇哭着的声音追了出来，回头一看是苏瑾。苏瑾正眼泪汪汪跺脚挥手的，来表示她的情绪.她不想香草离开，她舍不得她。香草看在眼里都明白，于是她再次紧紧抱住她：“苏瑾，jiejie也舍不得你，但是jiejie和你不是一家人，总是要离开的。你回去吧。”

    “不，jiejie不走，不走。”苏瑾一边跺脚一边紧紧拽住香草的行李，又哭又跳的。

    苏晨走出来拉住她：“苏瑾，听话。jiejie只是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们先回去等她,好吗？”

    苏瑾还是不依不挠,不肯放手。

    “苏瑾，快回来帮mama照顾meimei，meimei哭啦，哎呀，哭得不行咧！”

    在苏瑾犹豫的那一瞬间，沐香草扳开她的手。转身匆匆离去，她听见苏瑾在后面哇哇大哭的声音，她知道苏晨拉住了她，而他们正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顿觉五味杂陈，感慨万千，泪如泉涌。

    但她还是坚定的往前走，穿过杨柳巷，穿过石拱桥，穿过青石板，还是来时的路，还是一个人。正是轻轻的来，轻轻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坐上出租车上，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那个她等待许久的电话，她接了起来,很想听听对方要说点什么。果然电话那头那个人说了那句早该说,但又很残酷的：“香草，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沐香草再次失控，她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来控制自己的悲痛，这句话在某一刻,也许是昨天她早有心理准备去接受时，对方却没说。就在她选择无条件放弃后，却又遇到了一个晴天霹雷，自那以后她不打算再原谅谁，包括她自己。

    “我曾经沉浸在生不如死的悲痛中，很希望你能跟我说点什么，解释点什么。也许一时间还不能接受，但我会尊重事实，我也会试着去理解去原谅。尽管需要一些时间。可你却什么也不说。现在，我谁也不会原谅，包括我自己。”沐香草匆匆挂了电话，躲在计程车后面失声痛哭了起来。许久之后，她还是给苏晨发了一条信息说明缘由：

    “我的爷爷辞世了，却没能见他孙女最后一面。”

    沐香草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才一进屋，上大学的堂妹沐青青就冷嘲热讽的说:“你不是为爱情签卖身契去了吗？还知道回来啊？”

    沐香草没有说话，抬头看见二叔，二婶和堂妹都齐刷刷向自己投来责备的目光。沐香草在灵堂前看到爷爷的遗像叫了声：“爷爷”就唰一下跪了下去，痛哭流涕，好不伤心。

    后来青青领她到爷爷的坟前磕头，虽然她面前明明添了一座新坟。她却始终不愿相信，那冰冷的棺材里睡着的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至亲的人：“不可能，你们骗人，爷爷怎么可能会？他的身体一直以来不都是好好的吗，他怎么可能会死？才不会呢。”

    “那是他不想让你担心。人都会死，老了都得走那一步，这很正常。入冬以来，他就咳得厉害，总是说他恐怕熬不到天气暖和一点了，我们当时也没听懂他的意思，只是一味的劝他不要胡思乱想。

    直到最近，他说他老是会梦见你，还有大伯大妈。我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几日发现他身体越来越差，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好，后来就病倒了。可口中还是念念不忘的喊着你的名字，我们知道他很想念你，所以给你打了电话，没想到你的电话却一直关机。哼！”

    青青脸上再次露出一抹讽刺的微笑：“一直等到把老人埋葬了，才有你的消息。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爷爷从小最疼爱的孙女，也是让他最cao心的，让老人家到死都不能瞑目。”

    青青还说，爷爷上回听说香草要回家来看他，可高兴了。早早的就给她准备了她爱吃的干栗子。可是后来又说来不了，要等到天气暖和点才回来。所以他常常晚上一宿一宿的，坐在门口吧嗒吧嗒抽旱烟，还总喜欢抬头看着月亮。

    沐香草当然知道爷爷为什么会喜欢看月亮。她一面为自己的食言后悔不已，一面又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香草心灰意懒的回味着堂妹的话。是啊，生活就是那么讽刺。自己最爱，最想念，最牵挂，相依为命的爷爷。在临终前，上天却没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和他做最后的道别，让彼此都含恨终身。她本来早该回来看看爷爷的，可是是什么让她觉得比看爷爷，陪爷爷更为重要呢？

    一念执着或一念之差的决定，最终要让人终生都不能释怀。

    想着想着，忽然拒绝面对这个事实。

    当她回到家，看到空空荡荡的屋子。再次看到爷爷的遗像时，她使劲儿的摇着头，始终不愿意相信。她认为这一定是个谎言，一个精心策划的恶作剧。一定是爷爷因为太想念自己，所以编造了这样的谎话，让她回家。

    于是她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喊到：“爷爷，你在哪？您出来吧！香草知道您想香草，怨香草没有第一时间回来陪您。香草知道错啦，你就原谅香草，不要再开玩笑了，好不好？请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吓唬香草好不好？爷爷，你在哪里？快出来，快出来啊！”

    沐香草哽咽着，开始把整个家翻了个底朝天。厨房的碗柜里，卧室的床底下，老式的衣柜里，阁楼的书柜里，楼上的柜子里。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她都找了个遍，她总想着爷爷正躲在某个角落里慈祥的笑看着她，等着被她找到。只为了惩罚一下她的不孝。

    可当她翻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没看都任何一点爷爷的踪迹。只是看见灵堂前和父母并排的老人家慈祥的的笑容，看着看着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摇头苦笑：

    “不，这不是真的。只是个梦，只是个梦，沐香草，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哭诉的，是一记记啪啪响亮的耳光。不一会发麻发胀生疼的脸颊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让人肝肠俱裂的现实。

    “啊——”沐香草忽然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哭倒在亲人们的灵堂前。那时候的她，心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拧成麻花状。不一会便哭得天昏地暗，全身麻木，几度昏厥。要不是二叔二婶及时赶到，把她带走，她可能那天晚上就会跟着爷爷一起去找爸爸mama的。

    香草被二叔带到自家里，让她和堂妹青青挤在一起睡。堂妹看着她哭得那么伤心，也眼泪汪汪的跑过来抱着堂姐说：“jiejie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已经哭了很久，要是哭岔气儿了可怎么办才好？”虽然话这么说着，眼泪也是忍不住哗啦啦直流，两个人抱哭成一团。

    两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爷爷是极度慈祥和疼爱她们的老人，青青甚至觉得爷爷比自己的父母更了解和疼爱自己。所以青青和香草一样，有什么想法总是喜欢和爷爷说，爷爷不像爸爸那么暴躁脾气。也不像mama那样整日唠叨骂她。爷爷总是能理解她们，支持她们去追寻自己的梦想的。

    “青青，爷爷临走前说什么没有？”香草哭着问堂妹。

    “爷爷就一直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后来我说给你打电话。mama说怕我乱说话让你难过，她来打。可是你的却手机一直关机。”

    “青青，都这么晚啦，你姐她也累啦。让她休息吧，别再说话吵她了！“二婶在堂屋里很贴心的提醒着：“香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香草和青青不在说话，青青很快就睡着了，香草却睡不着，脑海里全是过去和爷爷在一起的的画面。

    从小到大，自己外出读书，爷爷总是默默为自己收拾行李，把自己送出山沟，坐上车后久久都不肯离开。直到汽车渐行渐远，看到他蹒跚的背影也越来越小，每一次香草都好想哭。当自己放假回来时，爷爷也总是早早的来到停车的半路上等候着，一看到香草他满脸的皱纹就笑着舒展开来。回到家总有香甜美味的煮栗子等着她，那些栗子都是爷爷用小刀和小锤一刀一锤的把它们坚硬的外壳剥开，只因为香草喜欢吃栗子，而又不会剥皮。香草每吃一颗栗子里就包含了老人家心里的一份nongnong的关爱，而她从小吃的栗子数也数不清，所以爷爷对自己的爱如山如海。

    沐香草这么想着，眼睛不知不觉又湿润了，那天晚上她是哭着睡着的。而且还做了梦……

    那段时间她总是做着那个同样的梦，一个关于别离和被抛弃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