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再见夜清寒
吉祥元帅并不说话,深邃的眸子直视王八胖。那日在阵中,倒曾观察过他们的模样:有的目红似血,拼命挥刀;有的蹲坐在地,抱头痛哭;有的胡言乱语,就像这土匪头子。军册记载,这厮出身农户,因遭人陷害家破人亡,最终落草为寇,本身是个孝子,在家中排行第八,上面有七个jiejie,均已被杀被卖,失了联系。 看他外貌丑陋粗鄙,似乎无甚心机,却能安排作战以少胜多,明显是粗中有细,难怪会被推举为众雄头目。与大昭对敌,蛮劲十足却不手染鲜血,是一丝善念未泯,还是心计颇深 王八胖终于看到了白无恙,咧嘴一乐,“呦,相爷,你也来了听说你是元帅的相公作孽啊,明明是个女人,偏偏投错了爷们胎……” 女侯爷立刻制止了他的挑衅,“我且问你,地道作战可是你的主意” “正是胖爷我,”土匪头子并不隐晦,“我家都是种庄稼的,每次收成便会发现许多野鼠,在地洞边上探出头来一点儿也不怕人。既然做了土匪,就跟野鼠没什么两样,谁都可以挥着家伙来打,没个藏身之地,怎能保住性命” “那些滚木礌石,也是你的主意” “保命的玩意儿不嫌多,你们不是也回敬过来了么”王八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打仗就是这样,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一脚,若不是想讨个媳妇,为我王家延续香烟,胖爷我也不会着了你们的道儿。” “据你所说,倒像被逼无奈”白无恙轻哼了一声。 王八胖瞅了他一眼,颇有点当堂对峙的意思,“相爷,你在寨子里待了那么久,胖爷我可曾为难过你强迫过你若不是发现你可能是个爷们,胖爷我岂会对你动粗便是你腹部的伤痕,也是夺了我的佩刀自己捅的。” “桃花县百姓被杀被饮血一事,也与你无关么!”女侯爷怒目一瞪,威风八面,震得将军孟勋都忍不住惊了一下,何况是那王八胖这厮直接跪倒一个头就磕了下去。 “都是二毛子跟以前外面的大当家学的,说什么古往今来做大事的人都那样,既可以立威又可以填饱肚子……我可真的没杀他们!只吃过两块,不不,是一块,rou。” “混蛋!”堂堂女侯爷,带兵打仗之前也是位识文断字温文儒雅的教书先生,居然说了粗话!孟勋大气都不敢出,白无恙坐在那里,慢吞吞地挥了挥扇子。杏之半天才克制住一脚踹翻王八胖的冲动,慢慢坐回椅子。 下面的土匪头子哪里还能顾得上看美人,响头蹦蹦地磕在地上也不嫌疼,“元帅,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小人也有老子娘,小人的娘也是被人给杀了,小人真的没想杀害旁人的老子啊元帅,你可以去问问,我在桃花寨,虽然抢东西抢人却从不杀人,打仗的时候,都为了活命,刀枪无眼,死人也是无法避免的事,老子的兄弟也有死了的!”这厮说到最后一句,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我做过的我都承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几滴鲜血,从额头磕破的伤口流出来,滴在地上,几位副将立马拔出佩剑围在了王八胖周围。 女侯爷静静地望着土匪头子,押解路上被人泼了屎尿却并未有丝毫动作,被舍利揍成猪头还是一直在隐忍,若非为了自己的兄弟也能脱困,他也不必如此。有副硬骨头是好事,讲义气,脑子不笨,肯承担罪责,不失为一条汉子。 “王八胖,你想跟随本帅” “没错。”土匪头子的眼睛晶亮晶亮,含着希望。 白无恙没等媳妇说出个好字立马插进话头,语气虽不紧不慢,眼神却显得有些迫切,“本王府中虽然不乏小厮护院,却也不怕多一个人吃饭,王府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大昭太平没什么辛苦,伙食也比寻常人家的好。” 这话等于明白告诉王八胖,护院的差事只吃饭不干活,轻松又惬意。 土匪头子呵呵乐了,“跟在美人相爷身边小人不是兔爷,不好那口。小人是穷人家出身,吃得辛苦,就怕闲得慌,跟着元帅心里踏实,那十二个木头人,小人可是闻所未闻。” “不过是简单的机关术,”袁杏之瞧了一眼相公,跟自己抢人没抢到,心里想必会有些不舒服,“你且跟着孟勋住在鹿鸣谷,受他调遣。往日的兄弟,有天性纯良的可以带在身边,只是有一样,大昭国没有赌场和风月之地,若犯了军规,必要处斩!” 王八胖愣了半天,下决心般使劲一点头,“也罢!就是阉了小的,小的也愿意。” 白无恙心里颇为恼火,不为别的,只为那句“小人不是兔爷不好那口”,难道他跟着媳妇就因为媳妇是个女的这么死心塌地,连身家性命都交代出去了,安得不就是取悦媳妇的心 孟勋忽然抱拳施礼,“元帅处事,孟勋佩服!” 除了一个夜清寒,还有一个王八胖,这又多出来个孟勋文庆王爷的心里像是被杳杳抓了好几遍。都说外邦喜欢苗条的女子,曾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句子传出,媳妇虽生性稳重,却是好女怕缠男,鹿鸣谷这个地方,还是不要让她待久了的好。 王八胖忽然冒出了一句,“多谢元帅收留,小的还有一事相求,请元帅帮小的取个新名儿。” 土匪头子那名字的确不好听,可这也太得寸进尺了赐名等于再生父母,这胖王八沾边赖的功力可真不浅! 女侯爷当真思索了片刻,“你既已投诚,必要改过迁善从新做人,从此便叫王迁吧。” “多谢元帅!”王迁又是一个响头,恰好磕在先前的伤口上,不觉哎呦一声。 帐中众人哈哈大笑,白无恙整了整面纱,不经意间摸到头上那朵野花,悄悄取了下来。 大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咳嗽,门帘挑处,一张苍白的面孔钻了进来。 “元帅,王爷,”夜清寒向着杏之和无恙拱了拱手,“你们怎的来了”
“知你生病,特来相帮,怎么不回皇城府邸去养着”女侯爷还礼,出声询问。 白无恙隐在面纱下面的唇角略微一勾,假装抱拳,用手臂挡住了自己一半视线,只看到夜清寒的眉眼,却并非那日欲置他于死地之人。 大将军叹了一声,示意大家一同落座,苦笑连连,“我孑然一身,哪里不是一样好歹这里还有些兄弟,不至于寂寞。” “圣人正命礼部为你选妻,总归有个合心的。”白无恙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幸灾乐祸。 夜清寒了然地望了他一眼,“我若喜欢,便是她嫁了老了也肯等待,我若不喜欢,便是她家财万贯千依百顺也是漠然,圣人的好意,多半是要辜负了。” 明明白白的表态,对于白无恙这种喜欢伪装极不坦诚的人来说真不习惯,表面上嗤之以鼻,心里却暗暗别扭。 孟勋在一边拽着王迁,又是使眼色又是瞪眼睛,后者终于急眼了,“老子跟的是元帅,元帅在哪儿我在哪儿!拽我作甚老子哪儿也不去!” 孟勋也急眼了,“你现在归我管,不许撒野!”。 杏之只得看了王迁一眼,昔日的土匪有点打蔫,低下头跟着孟勋退了下去,整个大帐之中,剩下他们三个人。 女侯爷总算想起了小妹的嘱托,取出一样物事,递给夜清寒,“半年前去桃花寨的时候就想交给你,居然忘了。” “这是什么”白无恙想的和夜清寒问的一样。 杏之正揉着额角想事情,顺嘴答了一句,“左不过是女儿家做的玩意,如意香囊什么的。” 夜清寒的嘴角忽地一下咧开了,脸色都好转了许多,忙不迭地接过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看来杏儿姐虽才智过人却不善女红,不过我很喜欢。” 白无恙的嘴嘟了老高,只是隔着面纱没人看见,想走又怕媳妇和夜清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着自己的面都能给东西了,自己不在可怎么办 一旁只顾生闷气,杏之又偏偏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初次做的,难免简陋,寒弟弟不嫌弃便好……”(画外音,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没见到!) “怎么会嫌弃杏儿姐说笑了。”夜大将军脸上泛起红晕,笑得合不拢嘴,白无恙的鼻子可是都快气歪了。(要不要把东西夺过来,扔地上狠狠踩几脚) 杏之终于抬起了头,“小妹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什么夜清寒一时没反应过来,白无恙倒是明白了,两根手指捻得紫红色的小花转了个圈。 “王迁之事,只怕会有人兴风作浪,毕竟他是匪首,做没做过都该处死。寒弟弟虽将他留下来,被我编入军中,却难保证一劳永逸。一旦走漏风声,后果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