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被囚鲜卑（七）
宛然见涂水钰一口一口捧着吃的香，便欲退出去，却见涂水钰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心里一软，顿时失了主意。 “姑娘还有话要吩咐？”宛然语气很温柔。 “我想问，我要上的是什么课？”涂水钰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白软的馒头，心中疑惑不解，只听过看书要静心，从未听说上课前要先净身的。 “这个......”宛然低下了头，“明天姑娘自然就知道了。” “你也上过？”涂水钰见宛然扭扭捏捏的样子，便知她一定知道内容，只是什么内容，需要这样遮掩？ “来到府里的丫头，都上过。”宛然小声回道，“只是太多数人都没那个福气......” 亲王宫中的丫头，读书识礼是应该的，只是——“什么福气？” 涂水钰说完，又微微皱了眉道：“我并不是来这里做丫头的，我只是来探病。” 宛然立刻知道自己失了礼数，面前这位姑娘来到王府之前，亲王特意叮嘱过她是宫中的贵客，身份地位自然不能和她们这些丫头相比。看涂水钰通身的气质，在中原想必也是大家闺秀，自己这么一说，想来她是生气无疑了，急急道歉道：“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涂水钰见宛然神色不对，便知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急忙解释道：“我并非生气，我还不如你呢，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大，都出来做事养家了，我还什么都不会。只是我的目的本是探病，如今却被困在了这里，心里不爽，所以语气坏了些，你可千万别乱想。” 宛然听了，心里放松不少，她自小到亲王宫做丫鬟，深知王宫中仗势欺人的龌龊之道，好在她从小温柔简单，虽不至于欺负别人，倒也没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胡麽麽又是一个严厉的人，看到像她这般细心的，也没少给过她照顾，只是尊卑有别，地位低下的她没少被人言语侮辱过。今天给涂水钰拿馒头，一面是看她可怜，一面却也有讨好的意思。毕竟......亲王从未对哪个女孩儿这么上心过。 如今看涂水钰面暖语暖，除了之前的讨好之情，忍不住也多了几分真心。 忽又想到就连当年宠极一时的嫣然，也没见亲王要她日日陪伴身旁，和她一起用膳。而涂水钰......据说有一段时间是极不愿和亲王呆在一起的，倒像是亲王更想要见她。 可见，涂水钰出去外在的身份高贵，在亲王心里，必然也是与旁人不同的。再加上听宫里有人碎嘴，说亲王特意把她的住处安排在了自己寝宫的旁边，亲王对涂水钰的意思，可以说是路人皆知了。 只是涂水钰好像还不高兴似的。难道是觉得她们亲王不好？ 宛然脑中七想八想了半天，忍不住开口道：“姑娘......和我们亲王什么关系？” 若是换了旁人，宛然必不敢这样询问，只是刚才涂水钰给她的感觉太过温暖、和善，又常听人说中原人开明豁达，故而鼓足了勇气才敢这么一问。 涂水钰已吃完了一个馒头，此时又拿过那个新的慢慢啃起来，腮帮子一动一动，连宛然都觉得甚是可爱。就听她道：“我救过你们亲王一次，你们亲王......送过我一只簪子。” 她本想说，你们亲王卖身给我存过路上用的盘缠，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毕竟这里是万俟望的底盘，她怕她如实说了，话音还没落，就会被冲进来的侍卫乱刀砍死，死因是：造谣污蔑鲜卑皇室，罪该万死。 宛然睁大了眼睛，短暂的震惊后，脸上羡慕、嫉妒、迷幻各种表情复杂轮换，“姑娘，你可真是......令人羡慕。” 极度夸张的描述，到了嘴边，也只是一句不痛不痒的抒情。令人羡慕，令何人羡慕？只怕是半个鲜卑的女子，知晓了涂水钰的存在，都会发出心碎的声响吧。 亲王宫中的女子，又有哪一个不是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亲王的一次的？偏偏无人遇到这样的“机会”，涂水钰却遇到了。强大的万俟望落难之时，遇到的不是她们。 亲王送的东西，亲王的目光，亲王的真心。每一样，都是宫中女孩儿们可望不可即的。 嫣然曾无限逼近过她们的梦想，亲王送她玉镯，只要她侍寝，而她却仍从未得到过亲王的心。以至于她们甚至一度以为，亲王是不会有真心爱护、为之倾倒的人的。直到涂水钰来的前几天。 每日亲王宫门口附近都会潜伏着想要一睹亲王风华的女子，久而久之，侍卫们也都习以为常、不再去管了。可就在涂水钰来的前几天，亲王忽然命令把那些女子一一驱逐，目的只是确保那个“贵客”到的时候，门口不见一个无关的女子。 宛然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看涂水钰。她坐在床上，脸上一片灰败之色，表情淡淡的，似在想些什么，又好像天生的表情就是如此。与进宫那日大不相同。 那一日，涂水钰进宫。全宫的人因为之前亲王反常的举动，都想去一睹涂水钰的风采。她自然也不例外。一个让亲王如此上心的女子......难道说会是未来的王妃么？ 所以大殿的墙后，藏了一双又一双好奇的眼睛。 然后涂水钰到了。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上扬的嘴角，富贵之人与生俱来的自信。她一路上话虽不多，却见一向不苟言笑的赵总管嘴角也挂上了微微的笑意。 或许中原之人，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吧。她想。 却不曾想涂水钰想要逃跑。多少人盼望着而不可得的东西，她根本不在乎。所以被铁链锁住，困在了这里。却也更加说明了亲王的对她的与众不同。 “姑娘，不喜欢我们亲王？”宛然小心的问道。换做前几天，有人对她说，亲王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她一定会觉得说这话的人发神经了，亲王如此风华绝艳，怎会有人不喜欢他？ 可是今日，她可能就要变成那个发神经的人了。 “喜欢吧。”涂水钰手中的馒头只剩下了小半，说完这句话后脑袋耷了下去。“万俟兄长的好看，出身也好......” “那姑娘为什么不和亲王在一起？” “我们一直在一起的啊。”涂是钰抬起头，道：“他回了鲜卑，我们才分开的。” 宛然一时弄不清楚，涂水钰说的“在一起”，和她所说的“在一起”是不是一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宛然想了个比较直击问题中心的问法，“姑娘可是要和我们亲王成亲？” “成亲？！”涂水钰嘴里的馒头差点喷出来，但她生生的忍住了。这顿运气好、有馒头吃，下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她可不能浪费一点儿粮食。 “我怎么能和他成亲？”涂水钰叫道。 宛然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姑娘，您吃饱又有力气啦？” 这一声中气十足又穿透力极强，还真怕人把她给忘了？ “中原成亲的事是由父母说了算的！”涂水钰压低声音道。 宛然还是不懂她到底喜不喜欢万俟望，按照她们这种一问一答的方式，话题只会扯得越来越远，问到明天早上，也得不出结论。于是只得明白的问道：“那你愿意和我们亲王成亲吗？” 涂水钰忽然沉默了。 宛然了然的点头。所以，她不必去当发神经的人了。看涂水钰这幅样子，多半是喜欢她们亲王、也愿意嫁的。 “我喜欢的应该是温大侠，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涂水钰闷声道，“温大侠你知道吗？一个......外冷内热的人，长的很好看，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我二哥呢。” 宛然抬起袖子，捂住眼睛跑了出去。 涂水钰还在后面拖着弱弱的嗓子叫她：“你跑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 “没说完呢......我喜欢温大侠吗？喜欢你们亲王......吗？”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涂水钰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阵倦意袭来，她摸了摸手腕处冰冷的铁锁，重新躺了下去。 宛然一边跑为自己的命途多舛哀叹不已。想她从小孤苦无依被送到王宫就已经够命苦的了，若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还要被人说是发神经。可是、可是......亲王喜欢的人不喜欢亲王，这种事，谁听了能忍住不说呢！ 正在脑海中搜索着有没有适合倾诉又懂分寸的人可以听她一席话，就见嫣然从远处款款而来。 宛然立刻换上了与平日无异的神情。 和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嫣然。这是嫣然开口前，宛然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若说谁心摔的最痛，落差最大，必是嫣然无疑了。两年前宠极一时的丫头，只差一点就能修成正果，不说王妃，只要亲王喜欢，起码也是一个侧室。却在亲王去了一趟中原回来后，一切都变了。 如今涂水钰来了，嫣然虽不至于明着对付她，暗地里会怎样，她却是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