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当年如来佛祖念及悟空良心未泯便将他压在了五指山下，虽然那孙猴子在他手指头上撒野了那么一泡臭烘烘的东西，但我佛慈悲啊，没有直接杀掉那猴子精，而是让他自食其果。想他被压在这样味道的五指山下，够得他受的了。

    落语想这世界没有孙猴子和佛祖的故事，但有的是周堂主和天帝老儿的恩怨纠葛。

    落语一个人扫着树叶，这些天周濯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工作，她现在来半个下人的影子都找不到。满园的荒凉啊！

    姜婆婆一大早就来了，不同于往日，她神色慌张看得出一夜未眠憔悴了几分。姜婆婆一进门就问：“周濯呢？”

    “唉？姜婆婆不知道么？”落语把扫帚靠着墙面放下，总算是扫完了。这院子看着不大，想不到平时下人们偷懒把碎屑都扫到墙角去了，害得她落下了满头的大汗。

    落语自顾自地做事，没有顾得上姜婆婆。她心里肯定这姜老太婆和周濯定是一窝的，周濯药死他们的事，老太婆不是主谋也是帮凶了，这会儿有些不太乐意看到这个人。

    姜婆婆咳了两声：“小姑娘，如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你快去通报堂主，我有急事找他。”

    “急事？”落语看了她一眼，耸耸肩：“那您自己寻他去吧。我是寻不到了。”

    “他去哪了？”姜婆婆急切地问道。

    落语哼了一声：“去哪了？您不知道？他走的时候可是留下了六具尸体，阴阳还魂差点丢了所有人的性命。您来得太迟了，他已经跑了。”

    古来多得是儿行万里寻娘亲的事，现在这一出，落语堪堪称奇。姜婆婆和周濯什么关系，就算他们没有明确表示过她也猜到了。落语对周濯的身世深感同情，但，就因为这个人要离家出走就寻思杀害他们，这是不可原谅的！

    姜婆婆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愣愣地坐在台阶上，仿佛此时才觉得这是一位濒临生命尽头的老人。

    落语无奈地瞧着她，不是自己没有同情心，是这位多变的老太婆已然让她感到头痛。如果让她去安慰几句，那不如直接告诉她周濯的去向。

    她正寻思着怎么让姜婆婆冷静下来，老人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门外。

    落语不看还好，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刚才没关门，正好看到了门外乌泱泱地站着好多老百姓。

    落语跑到门外，感觉到一种奇怪而又压抑的气氛压在头顶之上。老百姓们看似神色慌张，几个人围成团大声讨论着，手里还拽着自己的劳动工具，上面锈迹斑驳，落语嗅到了一丝血气。

    镇民们认出这个外地人了，都抬起头来争着抢着说话。

    落语道：“管事的出来说话。”

    一名围着脏兮兮的围腰大汉从人群中走出来，手里拿着菜刀，落语觉得这儿似乎有些眼熟，看到他胸前独有的标志是突然想起了他是云水阁对面买猪rou的柴彪。这柴彪跟她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她第一次去云水阁时就恰好跳到了柴彪面前，当时柴彪正在给客人准备食材，这个客人就是对面阁楼的小厨。为了方便长期在柴彪这取rou，柴彪切着切着就切到自己的手了。

    小厨看到血溅了出来，吓傻了，骂道：“老柴，怎么回事？血都淌到rou上了，我可不买账！”

    老柴伸出手来，血淋淋的指头颤抖着：“那个人......从.......楼上跳下来的......”

    “哪有什么人？来的都是贵客，你可不要找借口哄人，这rou我不要了！你重新给我切一块新鲜的........"小厨子回过头去只看到了门口的小二在迎客。

    那个“跳楼”的人似乎听到这边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在讨价还价，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这里可真的是人间啊！

    那夜光线不好，柴彪并没有看清落语的长相，他没有认出来。他挺起腰板，异常严肃：“管事的死了，我来代他说就话。”

    落语点头。

    镇民们不知道是修养很好还是因为什么，这一刻都静了下来。柴彪突然道：“把周堂主叫出来，我只跟他说。”

    “堂主也死了。”落语尽量和气，可不是么，周濯活不见人不就是跟死不见尸一般？

    寂静又被打破，镇民们哄闹起来。太乱了，落语捏着眉心，她一句话都听不清。她示意柴彪走近些，柴彪过来扯着叫卖的嗓子吼了两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堂主怎么死的？”柴彪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出恐慌，倒是冷静得出奇。

    落语想这常年杀生的人就是不一样，她道：“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就没回来过，好几天了。”她遗憾地垂下了双手。

    “堂主！！！！”有人悲怆地叫了一声，于是哭声连片的想起。

    落语心下疑惑：“难道你们不是为了这事来的？”

    她本以为他们发现了周濯偷跑兴师问罪来了，现在看来另有蹊跷。

    柴彪突然就哭了，一个九尺大汉在她面前哭成这样落语有些束手无策了。好在姜婆婆来了，乡亲们自然要依靠姜婆婆去了。

    姜婆婆拄着拐杖加上之前的打击，现在看来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这副面孔又重重打击到了镇民们心灵。

    柴彪收起泪水，猛地跪在了姜婆婆面前：“姜婆婆，咱们完了！镇上......镇上的结界破了，今早西头上就进了好多东西，西边的人家几乎都死了......”

    柴彪继续道：“现在，就只剩下这些人了。老李从西边赶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了，他说他都没有看清那是什么玩意他老婆就开始吐血......"

    姜婆婆苍老地手掌压到柴彪的头顶上，柴彪顿时失声大哭。

    周濯的离去，他远离了洪山镇带着活着的希望远走高飞，但他忘记了他的镇民。一旦他决定不再回来，当初自己所设下的结界就会自动消失。

    姜婆婆流下两行老泪，她知道周濯不是忘记了，他是打算放弃这里的一切，包括他们苦苦维系的洪山镇。

    “来了！来了！”

    突然有人尖叫起来。人群朝四面散开。

    落语一看，一男子的脑袋骨碌古路地滚到她脚下。七窍流血，头发拧成了结。

    姜婆婆用拐杖翻开头颅，脑后的头皮被削掉了一半，露出血红的头颅内：“这是谁拿来的。”

    “是我！”

    走过来的居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举起手天真无辜的看着老婆婆。

    姜婆婆道：“你是哪家的小孩。”

    小孩只是咯咯笑。柴彪拉起小孩的手道：“这就是老李抱来的孩子，当时孩子就在他怀里。但这不是他儿子，可能是个小乞丐，我从来都没见过这小孩。”

    姜婆婆对落语道：“你带他先进去吧。”

    落语连忙拉过小孩，逃命似的跑进屋里。

    落语听到姜婆婆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乡亲们暂时住到云水阁。那里有仙家庇佑，圣魔不敢轻犯的。

    落语把小孩带到江越川的房间却没找到人，只好找江临北商量了。

    江临北开门一看：“大哥大嫂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小孩？”

    落语就知道会这样，她是不太愿意过来的，但和其他人却没多大的关系。

    小男孩可能真的是个小乞丐，全身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也像个小花猫一样。江临北就笑了：“大嫂怎么带的孩子，脏成这样可别把我的房间弄脏了。”

    落语不搭理他，在江临北的怒视下扯过他的毛巾往小孩脸上擦。这个过程中她说了一下刚才的事。

    江临北盯着小孩直直发愣，突然道：“这小孩怎么长那么好看？”

    “小孩都是差不多的样子，都挺好看的。”这么说着，落语也发现了这孩子被她这么一洗，大眼睛小嘴巴，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她无意识地伸手一掐......

    落语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她放在小孩脸上的手动都不敢动，然后又似乎不太相信，又往里试了一下。

    水珠一滴一滴地出指缝中冒出来，小孩却毫无知觉依然大大的眼睛开心地笑。

    落语此时的心在剧烈地崩溃之中。她突然觉得如果她再用力一些，手指可能会陷进他的皮rou里。

    想着想着，落语跟走火入魔似的就要往里继续深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这时，江临北一把将落语推开，下一刻出现在小孩脸上的巨大窟窿立刻缝合了起来。依旧是那么漂亮可爱，小孩天真的笑脸此时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噩梦。

    门被一股大力推开，落语还没看清来者何人。之间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小孩的脖子，下一刻，那颗小脑袋掉在了地上，脸上不见了笑容。

    而小孩的身体并没有倒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光滑平整的刀口上像汪平静的水塘子，没有一滴是往外流的。

    落语之前投胎时见过许多小鬼，死法极多，死后除非你是自己去给修整了，要不魂魄就是你死时的摸样。当时自己胸口上就有个枪眼，那时她就想自己是枪杀的。这个小孩的摸样不过是万千死法中的一种。

    翼零一脸杀气地擦拭着自己的短刀，江临北呼出一口气，叹道：“还好我没有给你换了刀。”

    “你们看......”

    翼零看向落语，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翼零瞳孔紧缩，捏紧刀柄。

    小孩的脑袋在他们说话之间又长出来了！

    这回翼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地上的头颅还在，要是这么砍下去。这一屋子的头颅也没有用啊！

    小孩似乎生气了，他嘟着小嘴，气呼呼地道：“你们怎么把我的头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