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互守
这凤凰皇宫中的冬天该是分外冷的，在刚过了十一月迎来十二月，便已开始洋洋散散的下起了鹅毛大雪。宫墙楼阁上都染上了一层白色，连那经常有人行走的小道也是厚厚的积雪。这天说冷就冷了，她记得刚入宫时还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现在却只躲在这焚了暖炉的房间里瞧着这窗外的飞雪了。 “小主，可暖和点了？”碧儿在门口拍了拍身上不知何时飘落的霜雪，手里捧着一束新剪的梅花，还带着冰雪的凉意。 “自然。”吟月回眸一笑，看着碧儿将梅花插在玉瓶之中，换掉瓶内已经开败了的梅花，问，“可打听到什么了？” 碧儿点了点头，将架在暖炉上的茶壶取下，给吟月倒了杯热乎乎的香茶，边回答，“莫不过是些平南将军驱赶了密族人什么的，看来这胜利是早晚的事了。皇上这些时日留宿最多的地方也就是灵犀宫、羽然宫等几处了，看来真是如小主所料。” 她垂首抚了抚还未有多大变化的小腹，这胃口却是越来越不好了，还经常的反酸，幸亏有董大哥细心照顾着，不至于如灵儿那般虚弱。 “这一平定密族人之后，只怕西贵妃更是要宠冠后宫了。”她淡笑着喝下一口暖茶，并未因为碧儿所说的话而感到伤神。 碧儿一愣，似是没料到她还能如此淡定，担忧道，“小主早在南山时便已触怒了西贵妃，若是到那一日，小主你——。” “何来惧之？”她若真是会害怕，那一日便不会以牙还牙了。不过碧儿这么一说，她倒真的琢磨起一件事来，凤承乾膝下皇子凋零，若是得知她已有身孕，不知是什么想法？可是，现在她还不能太过冒险，一定要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才可以。 碧儿瞧着她想的出神，”小主，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莞尔一笑，想起已有几天未见灵儿了便起了身来，”陪我去淑芳园走走可好。“ ”外头风大，奴婢给您披件斗篷再走吧。“碧儿连忙拿来斗篷替她披上，二人一起没入这雪色之中。 ”下雪的日子虽是极冷的，可是自然是有下雪的好处，若是下的厚些，一步便是一个脚印，倒也是分外有趣。“她说着，由着碧儿搀扶着，便不担心是否会滑到，难得得孩子般的不走宫人扫过的小道，反而在这厚厚积雪上踏过，留下一串细小的脚印。 ”小主，可还记得在武家庄时的冬天，那时您都领着奴婢与玉儿在院子里堆雪人，虽然冻得双手通红却是开心的很。“吟月说的话叫碧儿想起以前在武家庄时的时光。 ”自然记得。“她侧目望着被她们的脚步声惊扰之后从雪堆里惊慌跑走的猫儿，那一身雪白的毛色若是不细瞧，在这个雪地里还真的很难令人发现，便笑道，”真是不知冷的猫儿。“ ”奴婢瞧着这猫儿倒是与小主像极了。“碧儿打趣道。 吟月嗔了她一眼，笑骂道，”何时学的玉儿那张厉害的小嘴了，越发的伶俐了。” 说着，她便从积雪上下来，走上湿漉漉的小道，虽是已被宫人扫过，可是眼瞧着这白茫茫的天，哪里是肯罢休的样子，不多时，便又是一层雪色了。 因为路滑，她们走的比平日里慢了些，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吟月越发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笨拙了许多，瞧着路旁堆满积雪的枯枝，碧儿便能够很灵巧的闪过去，可是她便不可以了，总是不自觉的碰到树枝，然后哗啦啦的一片积雪落下，乃至她的肩头，发髻都是那晶莹剔透的冷色。 碧儿替她掸去肩头的雪，心疼的道，“小主，这么冷的天，你真不该出来的。” “无妨，在这美景中自有一番冰清玉洁的美好所在，往日窝在屋子里可是体会不到的。”她搓了搓斗篷下早已冻僵的小手，却装作毫不在意的说。 “你可是难得的原意在这冰天雪地里欣赏美景的人！”清朗的声音，一如那日桃花林中的绝尘不凡。 吟月回过身去福了个身子，语气清冷道，“清王爷都是喜欢如此在背后听他人闲语的么？” “奴婢见过清王爷。”碧儿赶紧施礼。 “不必多礼。”他一身雪白狐毛边的长袍，头戴着碧绿镶金冠，唇角扬起温和而迷人的笑容，右手抬起指尖略带过碧儿的衣袖。 碧儿便微红着脸谢了恩起身。 他笑着望她一脸愤色，却是丝毫未因为她的话而气恼，“小王并非有意偷窥婕妤赏景，也并非有意听婕妤说话。只是小王已立于这河畔有许久，定是婕妤望着美景而未发现小王所在吧。” 他这一席话，说的她脸蛋通红，自知无理便不再说话了。 他笑望着她脸色愤愤却又亏了理的模样，宛若翩翩佳人从这雪画中走来，瞧得不十分真切，似乎与前些日子面容相比略显得清减了些，不禁柔声道，”今日风大，若是要欣赏雪景，婕妤等哪日无风的时候再来也不迟。“ 她自然记得那日他轻薄与她的话语，可是今日听起来却不知为何有关切之意，”多谢王爷关怀，既然如此王爷今日为何要在这风中欣赏雪景呢？“ ”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落花飞絮蒙蒙，长忆著、灞桥别后。浓香斗帐自永漏。任满地、月深云厚。夜寒不近流苏，只怜他、**梅瘦。“他定定的望着她一时失了神，又转而回过神来，带着慵懒的笑容，”若是要体会这飞雪之轻妙，恐怕只能在这风雪交加的日子里。“他笑的慵懒而清逸，一目一笑间都似乎不带着对凡尘俗世的眷恋，却犹在人间！ 她点了点头，“王爷为人生性洒脱不羁，如此谈吐不凡也必只有王爷了，”这话一说，她便后悔了，何时对他如此谬赞来着，便又福了下身子道，”今日臣妾并非是为了欣赏雪景，只是路过而已。既然王爷难得雅兴，那臣妾便不打扰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他望着匆匆远去的背影，一笑。 ”小主，小主。“碧儿拾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吟月，”为何走的这么急，奴婢险些都追不上你了。“说着，便气喘吁吁的搀扶着吟月。 ”我哪里是走的快了，是你这丫头挪不动脚步吧。“碧儿刚才拜见清王爷脸颊的那抹红晕，她自然是看见了，碧儿已经十七了，若真有这般心思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位分尊贵，却是旁人难以攀得的。 ”小主。“被一眼看穿了心思，碧儿皱眉嘟囔了句，便也乖乖的闭了嘴巴。 淑芳园位于静妃的觅华宫的偏处，离灵犀宫不远，可是与后者的奢华热闹相比却显得清净多了。门口的宫人一见是吟月她们，便赶紧施了礼迎她们进去。 吟月刚来到院中，便已听到房内的清咳声，许是宫人传话过了，门只是虚掩着，吟月怕碧儿冷便教她不用在门口候着而一并进去了。 屋内已没了温宜香的香气，只是在火盆里烧了炭火，倒也算是暖和。灵儿穿着一身百褶梅花群外罩着一件小袄，正窝在软榻里绣着花，一看见吟月来访，笑吟吟的起了身子迎来，”这大雪天的，jiejie怎么还出来了，路上路滑，可要慢着走才好。“ ”就因为是大雪天，我才念叨着能与你说说话，才暖和。“吟月笑着与她一并在软榻上坐下，紫依已经替她们倒了壶热茶。 ”也就只有jiejie在此时此刻能想到meimei了。“灵儿心中感动，说着又拿起娟帕轻咳嗽了几声，脸蛋因此也有了血色。 怎么这咳嗽老是不见好？“吟月瞧着她气色迟迟不见好，蹙眉道、 灵儿抿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没事的，只怕是月子里落下的病根，听宫里的嬷嬷说这本不易好，再加上这天寒地冻的，也随他去了。“ ”那怎么能好，好好的一个人儿怎么吃得消。“ 吟月转首问碧儿，”可记得数月前皇上赏赐了燕窝，可还在？“ 宫里所剩的滋补品已不多，吟月眼下又有身孕正需调理，碧儿心下不舍却只能如实道，”燕窝奴婢收着，还未动过。“ 她听闻一喜，握着灵儿的手道，“燕窝对于肺虚咳嗽最有好处了，待这雪停了我便让碧儿给你送来。” "jiejie，如此为灵儿费心，灵儿怎过意的去，瞧瞧你这些时日容颜也憔悴了些，不妨自己留着吧。“瑾泉阁不比淑芳园好到哪儿去，灵儿心中又怎会不知道，如今吟月对自己如此掏心窝的，她又怎么能过意的去。 ”说什么傻话呢，你我还是不是好姐妹了。“吟月佯装愠怒道，灵儿果真不敢再吱声了，便又笑道，”你若是身子好了，便能照顾jiejie我了，我这是图着你日后报答我呢。“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希望灵儿报答她，毕竟这日后的事如何谁也不知道，只是在这个冷酷的皇宫里，也只能是她们两个人互相扶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