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归天之日
雪月的声音还是沙哑而一点都不动听,然而苏萨已经毫不在意。其实他偏爱动听的嗓音只是因为他曾经的女孩拥有美妙的声音。 雪月和苏萨安静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风声,月光,夜色朦胧的房间,二人对视的眼神。 好像时间停止了流淌,空气也未在流动,风声也好似骤然消失,只有二人的心跳是那么的清晰。 雪月的心脏激烈的跳动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不能从这个男人温柔的眼神之中逃离,她好似被捕获在那幽蓝色的深渊之中,她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温柔,怜惜,依恋,隐忍,还有…。 许许多多的感情一并掠过苏萨的心中,他的瞳中微微一晃,他想要抬起他的右手触碰雪月白皙的脸额,甚至他想要夺走她淡粉色的双唇。 然而她是未怜的女人。 苏萨轻叹一声,撇开了他的眼神,然后静静地道:“睡吧。” 接着他拿起了摆放在床头的一个台子之上的,一块奶白色的温润玉佩。在那一旁还有雪月被流民扣下的包裹,被收拾整齐的放在那里。 “这玉佩是我的东西…我可以拿走么。” 苏萨轻柔的问道,雪月点了点头。她本就有一种直觉,这块玉佩和那个叫惜蓝的女子一定与苏萨有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 苏萨神情凝重的握紧了那一块玉佩,然后抬起眼帘凝望着雪月。 苏萨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要逃出格兰达尔的城堡,也没有尖酸刻薄的对待她,却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她。 雪月低下了头,她的脸额已经发烫的让她不能自己,她将自己的身子深深的埋入了苏萨的斗篷之中,犹如一只胆怯的小猫一般。 这真是个熬人的女人。 苏萨微薄的嘴唇有些无奈的微微一动,然后说:“早点休息。” 随着他轻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苏萨站了起来,就在他要开雪月的房间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雪月的声音。 “等等…!” 雪月伸出了手臂,想要对苏萨说,不要离开,不要留下她一个人。她还想要说,希望他可以带她去乌西,去寻找莹月。 苏萨转过身子,微微抬起他形状完美的双眉,道:“有什么事明日清晨再说。” “可是” 苏萨没有再理会雪月,只是快步走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留下了她独自一人。 苏萨走在城堡的走廊之中,他的眸中交错着复杂百味的感情。 难道他不想陪她一晚么? 可是他的蝎毒还未有发作,而且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他来到这废弃城堡的初衷。 雪月企盼而无助的眼神在他的眼帘之中挥之不去,她本是个善于逞强的女人,而今晚的她是多么柔弱啊。 然而苏萨并不认为雪月想要让他留下,始终他认为雪月应该是厌恶他的吧。 或许她想要求自己不要将她送回格兰达尔?这一点令苏萨有些不悦,难道她要辜负未怜对她的一片痴心么? 然而他也知道,雪月是依恋未怜的,在圣思堡的时候他就知道,而且他听到了在迷宫石室之中,雪月喊叫未怜名字的声音。 苏萨深叹一声,明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雪月送回格兰达尔,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未怜。 所以今晚他没有质问雪月为何要离开圣思堡,她是不是发现了那条暗道,她要去哪,等等许许多多的疑问。 因为所有的争执和强制都可以发生在明日。 今夜是多么的短暂,明日一早他便会回到那个冷酷无情的魔王。 苏萨摇了摇头,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绝不可能长久。这是他在二十年的人生之中所总结出来的信仰。也就是因为如此,他并不愿意触碰到所谓的爱情。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暗青色的门,那门上刻划着藤纹,那藤纹拥簇着一朵血红色的花,曼珠沙华。 这是苏萨的母亲,曾经的拜凌王后樊惜蓝最为喜爱的彼岸花。 苏萨在那门口停留了片刻,然后便推开了房门,步伐有些沉重的迈入了那房间之中。 雪月呆然坐在宽大的床榻之上,从她身上包裹着的斗篷上传来清新的味道,她心脏的跳动还未减轻。 她看向窗边,那窗边好似还残留着一个忧郁少年的身影。 渐渐的,在雪月的心中那个孤寂而绝望的少年与苏萨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就在那一瞬之间,从她的心尖散开了一片温热的疼痛。 雪月的睫毛轻轻一颤,今晚所发生的一切竟然让她有些忘记了苏萨对自己的暴虐和侮辱。 雪月深叹了一声,她想要休憩,然而肩膀和手臂之上伤口的疼痛让她越发清醒。 莹月还在等待着她,她必须要去乌西。 明日清晨,苏萨会不会同意带她去乌西? 未怜已经发现了她的离去吧,他一定很担心吧。 夜已深,窗外的风似乎又大了起来。 漠域的天气是那么的不可预测,疾风卷起了黄沙,皓月被乌云掩盖,那风声越来越大,琉璃窗子在刻刻地颤抖,发出震动的声音。 因为没有了月明,摆放在雪月床边烛台上的火光倍显暗淡,房间之中的黑暗角落让雪月心中再一次地浮起一片恐惧。 男人们贪婪的眼神粗暴的双手,布满血丝的双眼,石室之中黑色的牛头圣坛,血腥的空气鲜红的血液犹如走马灯一般的在雪月的脑海之中旋转着,她的胃里一阵翻腾,然后她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房间之中的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会让她的肩膀猛然一抖。 雪月走下床,拿起床边的烛台,她迟疑了一下,便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她想要去寻找那个强而有力的男人。今晚,就今晚,她希望苏萨可以停留在自己的身边。 走出房间之后,雪月便见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半掩的暗青色房门,从那房门之中淡淡漏出橙色的烛光。雪月握紧了手中的烛台,然后她轻轻地接近了那间房间。 一扇暗青色的厚重房门映入了雪月的眼帘,在那半掩的房门之上绽放着一朵鲜红色的曼珠沙华。 从房间之中传来苏萨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的暴风是那么的轰响,然而这个男人的声音浑厚而通透,所以雪月还是可以听得到他的声音。 难道在这座城堡之中还有他人么? 雪月向那半掩的厚重房门之中看去,便发现苏萨并不是在对一个人说话,而是在对一幅肖像画说话。
苏萨站在他的母亲,樊惜蓝的房间之中。 那房间虽然已经布满了灰尘,但也可以看出所有的调度品都十分精美考究。奶白色的墙壁,雕刻精致的红木家具,酒红色的窗帘坠下大颗的珍珠和芙蓉石,柔软的漠域地毯,彩色琉璃花瓶之中插着早已干枯的花朵。 然而那房间的墙壁之上可见星星点点的血迹,尤其是在一个角落,是一大片血迹,将那墙壁染成了红黑色。 在那房间的墙壁之上悬挂着一张硕大的肖像画。 那是一个身穿一袭火红色的长裙,披着暗银色的盔甲,手持长剑的绝色中原女子。 在肖像画中那女子的年龄大概不到二十岁吧,那女子有着通透白皙的皮肤,一双英凛的,好似燃动着烈火般热情的漆黑眼睛,微翘的柳眉,犹如暗夜一般的黑色长发,小巧的鼻子,娇艳的红唇勾起一抹不羁的微笑。 她的脚下匍匐着一只黑豹,与她的红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丽女人,这个女人与苏萨有几分相像,然而苏萨的样貌更加接近他的父亲。 这是苏萨的母亲。 雪月的心中微微一晃,她看着苏萨孤单的背影,她似乎看到了一双寂寞而沉默的蓝色眼睛。 在那肖像画的下面是一尊白玉雕刻而成的观音像,在那玉像的面前摆放着一个金黄色的香炉。 苏萨的母亲樊惜蓝来自中原,所以她信仰观音。曾经这房间之中是香火不断的,然而自从她的离去之后,就再也未有人点燃了香炉之中的中原佛香。 今晚,观音玉像的四周再一次的环绕着白色的烟雾。 拜凌的祭拜仪式本应是十分繁琐的,然而苏萨却只是站在了母亲的画像面前,点燃了一炷佛香,然后凝望着她漆黑的眼睛。 “每一年的忌日我都未来看过你。你会怪我吗。” 拜凌的信仰认为死者的灵魂在死后五年之内会停留在他们生前居住的地方,而不是坟墓,因为在拜凌根本就没有死者的坟墓。 拜凌的葬礼习俗为鸟葬,死者的尸体被搁置在一个圆形的石塔之上,任由大漠的秃鹫啄食,直到成为一堆白骨回归大地。 拜凌人还相信,死者的灵魂在死后五年之内会出现在亲人的住所之中,或者亲人的梦中,以示对生者的思念。 然后在死者死后的第五年,他们的灵魂会回归天河,然后投入轮回。 所以第五年的忌日便是死者回归天河的‘归天之日’,意味着与亲人真正的永别。 自从苏萨的母亲樊惜蓝去世之后,她没有以死者的身份出现在苏萨的身边和梦中。 苏萨也未有回到过这座城堡,他的母亲樊惜蓝的城堡,莫思堡。 每一年的忌日苏萨只是在他所在的地方简单拜祭一番而已。关于他为何没有来到过这座城堡,苏萨拥有各种理由。 因为他在拜凌神殿的密室之中修炼开启他的法器愈天,因为他驰横在沙场之上,因为他…。 然而,一切都只是借口。 即便不是忌日他也可以回来,然而他不愿触景伤情,想起过去所发生过的一切,和一个血淋淋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