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生无心
“呦！来了，怎么这么慢？”说话的是一个年龄只有二十出头男子，头戴盘龙紫金冠，身着滚金边的月白长袍，手里端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酒杯，斜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眼中满是戏谑。 “这里的回廊太长了。”三生不咸不淡的应着，许是百年的孤寂，她有些不喜欢同陌生的异性打交道。 “是啊，我也觉得比较长，可是婉儿喜欢，我也不大好埋怨。”白袍男子端着酒樽，满脸的无可奈何。 “喂，殷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亏她还愿意帮你的忙！”说话的是端坐在石桌前的墨衫男子，相比于那个叫殷断的，这个人看起来内敛多了，长长的头发用墨色的发带高高地束在脑后，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起来很难相处，那人身上的戾气大的可怕，三生就这么看着那个人，面无波澜，突然，三生只觉面前一黑，原是那殷断一个闪身站到她的身前，对着那么墨衫男子，说：“我说魔尊，能不能收收脾性，若是把我们丰都的人吓死，那该如何是好？” “本就是死人，何谈吓死之说。”魔尊说话的时候，三生清楚的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喂！苏霖，你别忘了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殷断有些生气的打断了苏霖的话，三生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因为苏霖在听了殷断那句话后冷冷的瞪了她一眼，便看向别处。 “你是冥王？“三生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殷断，她不信这个叫殷断的人是冥王，若是真的比较起来，那边那个叫苏霖的看起来更适合当冥王。 “怎么？难道不像吗？”殷断的眼睛很漂亮，就像三途河的水一样清亮，若是生在凡尘，恐怕会出现“一笑佳人误终生”的场景吧。 “若真要说起来，那边的公子更像是冥王吧！”三生毫不忌讳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倘若孟云在的话肯定会斥责自己的不敬吧。 “哈哈哈哈！若是冥王真同苏霖那般，丰都便会终日死气沉沉的吧。”殷断笑得声音很大，看的三生把那句“你也好不到哪去”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殷断！你别忘了还有正事！”苏霖打断殷断的话，语气显得有几分阴郁。 殷断玩笑够了，看向三生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严肃：“丰都三载，人魂便会丧失记忆，不出半载便会魂飞魄散。” 三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看着殷断的样子，渐渐的产生几分惧意，一半是因为殷段现在的表情，还有一半是因为殷段所说的话。若是按照殷断所说，那么自己早就魂飞魄散了，可如今的自己仅仅只是少了记忆而已，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是看出了三生的困惑，殷断继续说：“想知道答案吗？” 三生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道：“条件？” “什么？” 殷断显然没有明白三生在说些什么，“条件，你不会就这么简单的告诉我吧！”她又一次的解释道。 殷断一扶额，神情颇为无奈:“你缘何会这般市侩，难道是丰都的风气与日俱减了吗？” “你不需要条件？”三生半信半疑的问。 “哪里有什么条件，不过要说有的话还真有，但这不是替我做的，而是替你做的，等你做完这件事，我自然会告诉你。”殷断想了想，说了这么一番话，三生有些困惑，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自己非做不可，不过既然来了，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什么事情？”三生看向殷断，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杀人。”殷段想了想，复而摇了摇头，又说：“确切的说应该是杀魔。” 三生呆愣了片刻，她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魔教中人得罪了面前的笑面鬼王。殷段见三生有些走神，于是剑眉一挑，道：“怎么？害怕他们的报复吗？” “那倒不是。”三生摇了摇头，继续说：“我只是担心我打不过你口中的那个魔，毕竟我只是丰都的一缕魂而已。” “放心，你肯定能杀死她。”听殷段这么说三生便想问问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殷段似乎并没有准备把这个提问的机会留给三生，因为他接下来的话便已然说出了答案，“因为那个人同你似乎还有点交情。” “谁？”三生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她同什么魔有过交情，丰都数载，从来都是自己一个，就算偶尔有过路的亡灵或魔界的差役同她有过攀谈，那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更别说有什么交情了。 “苏婉儿，魔尊之女，也就前不久同你讲话的那个女孩。”殷断的话就像是惊雷一般在三生的耳旁炸开，一瞬间三生竟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苏霖，那个人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三生觉得，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个人便是婉儿的父亲吧… “你确定？当着魔尊的面让我杀魔尊的女儿，你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吗？？”三生不由自主的皱起眉，神色变得有几分不悦，这个冥王，也太不靠谱了吧。 “我是冥王，一字千金，怎会同你开玩笑，怎么？难道你怕死？或者说你是在担心婉儿，或是担心自己亦或是我？”殷断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三生觉得殷段实在是无聊得紧，她下意识的歪了歪头，道：“我是无所谓了，至于你和婉儿嘛，如果说你还能帮我找回过往，那么婉儿，怎么看都是对我可有可无的存在啊！所以说，在我杀死婉儿之后，你可千万要抗住魔尊的追杀啊！” “在你死之前本尊可是绝对不会死的。”殷段说着目光看向远处，突然，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三生拉近怀中，低头耳语：“千万不要让本尊失望哦？这种东西可是能让魔物魂飞披散的哦。”说话间殷段递给了三生一个东西，三生在触摸的一瞬间，便有一股冰凉的感觉透过皮肤直达五脏六腑，三身明白殷段给她的是什么，噬魔刃，一种能让魔物魂飞魄散的匕首，真没想到这个冥王还真是狠心，对一个小姑娘竟如此残忍 “冥王叔叔当真畜生，jiejie对不起，婉儿来迟了。”苏婉儿一脚踩在殷段的脚背上，疼的殷段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缓过劲，说：“臭丫头谁是你叔叔！想我殷段，堂堂冥王，才高八斗，风流倜傥，怎么看都因该是你哥哥！别以为有你父君在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冥王叔叔，如果你愿意自降辈分称呼我父君为叔叔，我是没有意见的。”苏婉儿妙语连珠，把殷段气的面红耳赤，末了还挑衅的吐了吐舌头。 三生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方才还是一副运筹帷幄，目空一切的样子，现在到被一个小娃娃折腾的这般狼狈，殷断见三生站在一旁面带诡异的微笑，聪明如他，一下子便明白这个女人是在嘲讽他，殷断尴尬的轻咳了几声，道:“婉儿，你的这位jiejie方才说要送你一份有趣的礼物呢？” 婉儿到底是小孩子家，听到礼物二字，也不顾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一把拉住三生的裙摆，道：“jiejie，你要送我什么礼物啊！” 婉儿看向三生的目光中带着期待，三生看着婉儿的眼神，勾起了一抹笑容，她知道，这个冥王殷断是在给自己找下手的机会，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机会也不能白白浪费，三生弯下腰，伸出双臂将婉儿抱在怀中，轻声说:“jiejie送你的是百世无忧，这可是非常难得的呦!”百世无忧？在这世上，无论鸟兽虫鱼，人仙妖魔，都会为尘世所累，唯有死物才能说是无忧，然而婉儿毕竟只是孩子，只知兴奋的询问，却不知危险已悄然而至，当三生将匕首稳稳的插进婉儿的后心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还来不及表达她的震惊，便没了生气，温热的液体落在三生冰凉的手臂上，原本感触不到任何热度的三生一瞬间竟觉得手臂上有几分灼热，她将婉儿放在地上，那双刚开始在她看来充满灵性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一片茫然。 三生站起身，还未开言，一把长剑便直直的指向她的咽喉，而这把剑的主人，便是刚刚被她杀死的苏婉儿的父亲，苏霖。 “我说苏霖，你这是干什么，令是本君下的，你的仇家怎么看也是本君吧。”殷断说着将那把剑硬生生的按了下去，继续说:“如果你现在不把婉儿带回去疗伤，恐怕她真的魂飞魄散哦，这丫头杀她的时候可是下了狠手的。” 苏霖一听这话，登时将地上气若游丝的婉儿抱起，冷冷的瞥了三生一眼，转身离去，毕竟比起找三生报仇，现在更重要的是救婉儿，自从他的爱人顾风因病陷入沉睡以后，婉儿便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早知婉儿会受如此严重的伤，他当时便不应该答应让婉儿来帮忙，苏霖走时，留下了一句话，便离开了，“无论是人鬼神，在行杀孽的时候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愧疚，那么这位姑娘，你在对婉儿下杀手的时候心中是怎么想的？” 三生看着手上还未拭去的血迹，道：“手脏了。”没有丝毫的不舍与愧疚，只是在觉得杀掉她的时候弄脏了自己的手，她抬起头，看着殷断，眼中透出不解与迷茫：“我什么也没想，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丫头，因为你没有心啊。”殷断的话在三生耳中犹如晴空霹雳，三生有些不知所措的呢喃：没有心，竟然没有心，为什么我会没有心？ “自然是被你不小心弄丢了。” “还能找回来吗？” “不能。” “为什么？”三生看着殷断，有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我的心不能找回来？” “因为你非妖非仙非人非魔。”殷断的声音很平静，殊不知他的话像是利刃一般刺进三生空荡荡的心口，非妖非仙非人非魔，那么我究竟是什么？！三生有些痛苦的捂着心口，这一刻，她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要让自己承担。 殷断看着三生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是灵，三生石的灵，你就是三生石，三生石就是你，石头终究是石头，因此你没有心。” 三生看向殷断，反驳道:“不对” “哪里不对？”殷段歪着头看着三生，眼中泛起笑意，不过这些并没有被三生所注意到，因为她关心的地方不是这里。 “如果照你这么说忘川姑娘也没有心，可她却记得她是谁，并且一直记得。”三生的直觉告诉她，殷断接下来说的话将会改变的自己的一生。 “忘川是丰都孕育成的仙，而你本该也是，只不过在历劫的时候出了点差错，丢了丰都给你的心，这就是你为什么滞留于丰都，虽忘却记忆却不会魂飞魄散的原因。”殷断顿了顿，继续说：“现在给你两条，第一条，我给你机会，让你回阳间重新历练，三年为自己重修一颗心，届时你会飞升成仙，记忆恢复，若是逾期，三生石碎，三界之内在无你。第二条路就是散去元神，重回三生石内修炼，百年之后自会脱胎换骨，你该做何选择？” “为什么要帮我？”三生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帮自己。 “官方回答是你是我的部下，帮助部下早日飞升岂不是身为冥王的责任吗？而非官方则是因为最近有些无聊，想找些事情做。”殷断有些好笑的看着三生，仿佛她的问题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三百年，他们说我在丰都游离了有三百年，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以前不无聊。” “如果非要问个为什么，官方回答是缘分。”殷断的眼睛很亮，那种透着王者气息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非官方嘛，就是忘了，怎么样，两条路，你选哪条。” 三生没有犹豫，开口便选了第一条，她不在乎三界之内是否有她，她只想当她自己，脱胎换骨的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就不是自己。 “丫头，你怎么会选择这么难一条路，且不提它的路如何艰辛，若是记忆充满着痛苦，你该如何是好呢？”三生认为，这种明明是关心的话语不知为何从殷断嘴里说出反而平添了几分嘲讽，再加上方才指示自己杀婉儿时的狠辣，果然，这位冥王当真如外界传闻那般嘴里蜜，腹中刀啊。 三生看向殷断毫无色彩的眼睛，道：“这便不是你要cao心的了，既然是我自己的东西，自然是要拿回来的，毕竟失去的也好，得到的也罢，终究都是我要背负的，而你，只需要告诉我该怎么办就好。” “丫头，你怎么这么执迷不悟呢？”殷断歪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就让人来气。 “喂…呕…咳咳咳！”三生刚张嘴想要反驳，突然嘴里就被殷断扔进一个灰褐色的东西，还不带她看清便顺着自己的嗓子滑了下去，入口一阵腥甜，惹得三生不住的干呕，原本淡漠的神情终于淡漠不起来了，“姓殷的，别以为你是冥王本姑娘就怕你，你给我嘴里喂的什么，咳咳…快…咳…快给我弄出来！” 许是同刚才的自己反差太大，殷断见三生如此狼狈竟然笑出了声，看着他的笑容三生一时间竟恍了神，真没想到，这个人还会有如此真心的笑容啊！ “三生！三生！”殷断的声音突然在三生的耳边响起，惊得三生猛地抬头，一下子便撞上了正要低头看自己的殷断，嘶…一声轻呼，殷断向后退了几步，道：“你干什么！叫你那么多声你都不理，好心好意的看看你，结果你还这样，真是疼死我了！” 三生有些生气的看着殷断，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你是三生石的灵，你以前的记忆也没了，所以便叫你三生吧，不然一直称呼你丫头也不合礼数，怎么了刚才？为什么会发愣？”殷断扇着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扇着，神情淡然。 “你这个人到还真是奇怪，我是三生的灵就该叫三生，那我如果是桃树的灵难道就叫桃树吗？还有，你还敢说礼数，我看这丰都之中就数你没礼数。”三生看着他的样子不由自主皱起了眉，这个人，为什么感觉这么讨厌。 “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丰都的灵可都是用本体命名的，你看啊，奈何桥的灵叫奈何，忘川河的灵叫忘川………”殷断依旧摇着折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看着殷断喋喋不休的样子，三生猛然间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正在千方百计的岔开话题：“废话少说，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好吧！”殷断“刷”的一声合上折扇，道：“既然你执着与一条充满荆棘的路，那我这就送你离开。”殷断说着用扇柄敲了一下三生的头，紧接着三生便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便失去了意识，晕倒的时候三生基本上在心里把殷断的祖宗骂了个遍，这个殷断，从自己想要问那个药丸的来历开始便一直岔开话题，真是有够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