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花魁
西园,书房。 席上苏延慕叶相对而坐,苏延捧书,慕叶剥核桃。 这是他们许久未有的闲逸时光。 日光透过窗外树枝,稀疏得投入屋内一片斑驳,烈日的热度被绿叶过滤,把屋子照得明暗事宜。 流光溢在慕叶的指尖,青葱十指愈发的如白玉完美无瑕,在光影照耀下,泛出一股润泽。 慕叶很仔细得在剥核桃,小几上的玉蝶已堆了一半,她是如此的仔细而专注,以至于不知苏延正在望着她。 苏延浮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墨玉黑眸泛着淡淡的光泽,仔细得不放过慕叶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慕叶很认真,一动不动剥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了她和手上的核桃,两道弦月眉微微蹙着,琉璃色凤目映着金辉,竟像一双金眸。 凤目中映着如玉纤手,而然浮起一丝笑意。 “延哥哥,这般看人家,人家可是会害羞的。” 说着,便将手里剥出的核桃仁塞入嘴里。 苏延淡笑,“是吗?害羞一个我瞧瞧。” 慕叶一愣,随即粉颈低垂,凤目敛下,流出一股娇柔,盯着自己绞着的十指,为难羞涩道,“公……公子?” 苏延放了书,凝着慕叶的目光一顿,略略道,“还是不瞧的好。” “啊?”慕叶抬头,一双凤目澈亮无比,“学得不像么?想我最是心疼此般模样的女子。” 苏延摩挲着书页,笑了笑,“心疼倒没有,心惊倒是有几分。” 凤目一横,慕叶凌厉一瞪,“没眼光,甚是没眼光。” 苏延浮了丝淡淡的笑,颇有几分意味深长,“恩,却不如阿璟眼光独到。” 慕叶正想笑呢,转而见着苏延眼底的自己,便笑不出了。 这分明是骂她呢么?! 苏延相中她,她钟意苏延,他没眼光岂不是说她慕叶是个差劲的人? 慕叶松了手里的核桃,把装满一半的玉碟端起,便要起身,“我这么好的眼光,一定不能安分跟着你,我去瞧上个更好的。” 人还没起呢,端着玉碟的手腕被苏延擒住。 慕叶瞧着好不容易剥出的桃仁惊呼,“桃仁桃仁!” “不能安分?恩?要找更好的?” 苏延捏着手腕,将人绕过小几拉入膝边,哪里会管什么桃仁? 慕叶跌在苏延怀里,空着的一手去接桃仁,好在被胡媚扎过好几年针,接这几颗桃仁不在话下。 待回神,人便狼狈地趴在苏延膝头了。 现在二人的姿势比较奇怪。 慕叶人跌坐着,似匍匐在苏延膝下,一手被苏延擒着,一手接住最后一颗桃仁而停在空中。 而苏延,正如云巅的俯视苍生神邸,俯视着慕叶。 不同于神邸,他的笑中没有慈悲。 “苏延,你不是这么小气的吧?” “我只是开个玩笑。” “好的,苏延我认错。” “认错还不行么?” 慕叶怒! 然而,天时地利人和,她一个不占,只占了个理亏。 “好罢,除你之外,天下再无苏延,怎会有更好一说?” “那么,”此话听着颇是顺耳,苏延薄唇一抿,泛笑问道,“若是更好又是什么?” “你最好你最好!我慕叶眼光卓绝挑夫君自然要百里挑一天下无双!” “恩,延承蒙夫人夸奖了。” 苏延这才满意放开手。 慕叶随即从苏延身边躲开,捧着玉碟朝外走去,“今夜我不归来啦,延哥哥!” 正与走廊前来请苏延的怀信擦肩而过。 怀信不由一颤,延……延哥哥? 慕叶捧着玉碟也没去哪儿,今日在洛江举办花魁大赛。 自胡媚从如意楼出来,她已有几年未去一观了。 今年实在是无趣,便去了。 这一去,慕叶便见着了自己。 一个小腹微隆的自己。 慕叶扶额,“阿媚,你…能不能换别的人易容?” 胡媚莲步轻移,隆起的腹部一丝丝都没有影响到她婀娜的身姿。 胡媚挽上慕叶的手臂,甚是亲密冲慕叶一笑,“太傅气量何时这般小啦?” 慕叶望天。 她当真觉得苏延是最好的人了。 今日她出门换了身男装,想着自己的模样早被人记住了,便易容成了苏延的样子。 结果,遇上了易容成她的胡媚。 还是已显怀的样子。 慕叶还想跟胡媚商量,胡媚已经拉着慕叶快步往前走去。 “再晚可就看不到花魁大赛了,不知那些人可有没有我风姿的万分之一?” 慕叶想到明日或可传出的谣言,兴致怎么也提不起来。 一路耷拉着脑袋陪胡媚上了船。 虽然没了胡媚,如意楼还是风月翘楚,大小、装扮上都盛过其他家的花船一筹。 洛江的南侧,便以如意楼为首,聚集着许多花船。 北侧,则是停着今日玩赏权贵的花船。 慕叶今日扮成了苏延,也便用了苏延的船。 船只不大,甚至只有如意楼的花船一半大,通身乌黑,船舱檐下嵌着数颗夜明珠,散着幽幽荧光。 远远看去,竟像一只异界飘来的船只。 北侧的船只很多,却没有一条船与此船并列,皆在其丈许后争先恐后停着。 慕叶从船窗里瞧了一眼,心想这些权贵何时这般讲礼数了? 胡媚趴在窗口,懒懒望着对面,意兴阑珊,“怎还不开始?” “嘭” 随着船身一晃,船舱里瓷器“哐当哐当”响个没完。 景云跑入船舱扶稳了壶盏,顺道将外面情况说了一遍。 “被后头的船撞了一下,并无大事。” 慕叶罢罢手,继续煮手里的茶,“不必为难人家,咱们往边上挪些。” “是。” 景云应声退了下去。 未多久,便听见外头的水声中扬起了一丝琵琶音。 两双凤目皆闪过一丝亮光,齐齐向着窗外看去。 如意楼两层的花船上,一白衣女子独坐二层船头,手抱琵琶轻纱遮面,映着柔柔银辉粼粼水光,生出几分遗世独立之风姿。 慕叶凝神,竖耳细听那铮铮琵琶音。 却是被一道高亮男音扰了耳。 “在下唐突,撞了公子的船,特来向公子谢罪,还请公子赏面入船共饮一杯!” 其语之豪迈倒是少见。
慕叶眉头轻蹙,不愿搭理。 胡媚来了兴致,这人哪可比什么音律要好玩的多! 胡媚正欲起身,慕叶盯着自己的人皮面具把人一眼瞪了回去。 “今日盛典,洛江之上船只众多,撞一下又何妨?公子何必客气?” “哎!既然撞了,也算缘分,在下请公子一杯酒又怎是客气?理当如此!”豪迈男子顿了顿,“若公子不愿移步,那么在下便登门了!” 船身轻微一晃,该是那男子跳上了船头。 景云拦在船头,不卑不吭,“公子,我家公子不便见客,还请公子回罢。” 月色里,男子生得格外高大,面相粗犷一如说话之豪迈。 男子目光略过拦在眼前的纤细手臂,露出一丝满不在意的笑意,“传闻大周乃礼仪之邦,我竟不知拒人门外也是礼数?” 船舱传来低低的笑声,男女莫辨,却是格外清润,混着粼粼水光,叫男子生出一股仿若身至仙境的错觉。 “公子,今日却有不便,若说礼数,我大周也不招待无破门而入的客人,请公子自重。” “呵呵呵!” 男子低低笑开,似船底漾开的层层涟漪,回荡在洛江之上。 慕叶眉头一锁,这下好了,什么琵琶声都没听着! “是在下唐突,若日后有幸再向公子赔罪!” 船身又是一晃,男子该是跳回了自己的船只。 正好,茶煮成,溢出丝丝清甜的茶香,慢慢在船舱散开,又从船窗溢出。 胡媚嗅过茶香,也不由赞一句,“比之上回,你的茶煮得要好出许多了。” 慕叶斟满两只影青瓷茶盏,递了胡媚一只,“怡湘园献舞了,快瞧。” “嘭” 船身又是一晃,瓷杯又被晃得发出清脆响声。 慕叶怒。 任舱内瓷器东倒西歪的晃,一声低吼,“还没完没了了?!阿媚出去揍他!” 胡媚一听,嘴上问着,“当真?”人已飘至舱门口。 “当真!明日我便现真形去见他,告他害我痛失爱子!” “吱——” 胡媚在门框上划出两道指甲印。 “我孩子招你惹你了?” 慕叶没答,胡媚也还没出门,景云掀起帘子已将人引入。 “夫人,公子与太子来了。” 景云话音方落,苏炜已然越过景云钻入船舱,冲着胡媚便道,“叶jiejie!你来玩也不……” 诚挚的目光落在“慕叶”微隆的小腹上,苏炜一愣。 又傻愣愣看向里头的“苏延”,随即了然笑开。 “阿媚jiejie呀!你与叶jiejie怎么还扮成这样啦?一时叫我认不出呢!” 苏炜素来聪慧,能看透二人面目也非大事。 胡媚轻轻弹了弹苏炜的脑袋,“小鬼,你再晚些进来,我可要出去揍你了!” “阿炜不怕,”被这么一敲,苏炜反而扬起灿烂笑脸,“有延哥哥在呢,阿媚jiejie失手也伤不着我!” 景云身后却是站了一个人。 苏延站在船舱外,黑眸如夜色,正凝着相隔不远的某只船只。 苏炜匆匆去外拉苏延,“延哥哥,快进来,叶jiejie煮得茶好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