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3、孤灯，燃亮

    六合先一步回苍国报信。等莫安在画夜怀里，越城墙而入后，穆休已经恭候多时。

    “她这是怎么了？”穆休惊诧莫安进来的方式。居然在一个男人怀里。

    暖苏由灵化身，落落大方而显。告诉他原因：“路上有些不太平，莫安费了些力气。为了让她休息，公子才出此下策。”

    下策？

    人是死是活？没出问题吧？

    穆休心中一下慌了。

    看这架势，有点吓人。话说，那个公子，何许人也？从何而来？跟莫安什么关系？

    画夜打个响指，莫安如同解了咒似的，摇头晃脑的动起来，在困顿中挣扎，艰难起床。头发全部垂了下来，没睡饱的喃呢。

    见状，穆休快速后退，一直退到八仙桌另一端，靠近门边才停下。

    画夜疑惑地看他。暖苏看似淡定，脚底也不着痕迹的挪了挪。

    画夜又去看暖苏。从头看到脚，盯着地面。

    她挪动了吧？她肯定挪动了吧？绝对挪了！

    那一眼，是何等幽怨。那一眼，是何等愤恨。

    金眸淡转，先看到暖苏。因为她就在床脚。再看到画夜，满身的戾气弱化。最后看到穆休，眼瞳中凶相毕露。

    “不是要去王宫看苍王吗？他中了毒，还是快些去比较好。我们已经耽误快5天了。”公子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俯身亲吻她的嘴角。

    穆休眼都快瞪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他亲了莫安，亲了莫安……莫安居然没反应？

    她撇撇嘴，不情不愿的掀开被子。双脚搭在床边，暖苏立即上去帮她穿鞋。公子搂着她的肩扶她站起，问穆休，“现在去？”

    “是。”穆休行礼，转身开门。出门的刹那与暖苏对视，看到对方眼中同样的劫后余生，不由都乐了。

    莫安的起床气，实在……不敢接……

    暖苏心中对公子画夜多了一些欣赏。莫安起床气在风飏跟前，是被活生生压制回去，憋在心底。可不会像在公子画夜面前，自然的随风而逝。

    “等等……”趴在公子肩头的莫安叫住穆休，“派人去找襄王，让襄王透消息给墨宛。”

    “墨轩大人去了也没什么用吧？”要是墨轩出手可以解决，她还需专程跑一趟吗。乾国现在可乱着呢。

    莫安揉着眼，“要施针，我手法不足。”

    “有我。”公子主动请缨。

    莫安讶然，笑道，“公子全能的呀？”

    画夜谦逊的眨眨眼，“公子不会做饭。”

    “哈哈哈哈。”莫安笑傻，“人无完人！”

    “那……”穆休想问，还通知襄王跟墨宛吗？

    莫安犹豫了一下，“告诉他们，我来了。”

    不告诉，回头他们若知道了，一样要找她。她在乾国闹这么大动静，他们没出现在她面前，已经是侥幸。人已经回苍国，不见？讨打呢？

    进了王宫，莫安才知道自己的安排白折腾。苍宇弈中毒的事因为拖延的时间过长，出现异样。墨轩早已在宫中多时，襄王也在宫中调配禁军以防走漏风声，生出事端。

    苍宇弈为何中毒？中了什么毒？墨轩一筹莫展。更奇怪的是，苍宇弈的毒来势凶猛，却一直不曾发作。这等蹊跷，更叫他疑心。

    手持令牌般作用的玉佩，一路畅通无阻抵达苍宇弈的寝宫。紫金冠束发，绛色官袍加身的墨轩立于宫门外，孤雪般俊朗的容颜笼罩着一层清冷。

    莫安反射性缩缩脖子，硬着头皮上前：“给爹爹请安。”

    墨轩目光扫过她身边的三人，嗓音温和，“来得恰是时候。”慈善的微笑不怒自威。明明白白是在告诉她，他在生气。

    蹑手蹑脚靠近，“我……”

    “先给王上解毒。”说完不等她回话，转身进了寝宫。莫安吐吐舌头，跟着他进去，画夜如同隐形。

    顺着墨轩下针之处以血为媒渗透已经昏迷的苍宇弈的体内。大量污秽的毒血渗出，弄得整张华丽奢侈的龙床腥臭脏乱。

    襄王得到消息赶来，莫安正摸着额头的虚汗倚着画夜歇气。小心又紧张的过程，让她忐忑。画夜手掌泛起的彩芒与莫安同源。墨轩看着，黑眸如深潭，不可测。

    “你是何人？”襄王聪明。绝顶聪明。这会儿也聪明不起来了。

    眼前的女子紫发如瀑，素颜清雅。金色的眼眸宛若清波流盼，一身领上用银丝绣纹点缀的立领样式飘逸金纱，从领口隐约透出锁骨纤细的轮廓。三朵墨兰在衣摆悄然绽放。

    她，很美。美得让人过目不忘，也美得让人沉醉。

    可是，他没见过。

    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女人。能是谁？

    “莫安见过殿下。”莫安盈盈一拜。襄王抬手示意免礼。正待走开去问墨轩此女是谁。慵懒的神色一扫，猛的回头，见鬼般睁圆了星粲般的眼眸，“你叫什么？”

    “民女莫安。”莫安低头，抿嘴偷笑。

    襄王激动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画夜不满的眼神落入一旁神色淡然的墨轩眼中。

    “殿下……”

    被抓疼，莫安呲牙。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说来话长……”莫安挣了挣胳膊，无奈又忧愁的看他，“死过一次的人，不会在乎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能活着，已经是万幸。”

    “狐狸呢？”

    莫安眸光一暗，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它换了我的命。”

    襄王疑惑的问墨轩，“你也同我一样？”

    墨轩抬眼，似笑非笑，“她身边那位公子，我们见过。”

    听他一说，襄王才去注意画夜，“啊，对，在杨家庄！从唐初手里救了小沫子那个人。”说完又觉不对，“不是人吧？”

    “是个鬼。”莫安及时解释给他听。想了想，又道，“他已是我相公。”

    “什么？！”襄王又被惊到。墨轩的目光沉下，看画夜的眼神愈加暗沉。

    莫安张开十指摆摆手，退到画夜身边，“等王上醒了，我一并告诉你们。可千万别让我把那么长的故事讲两遍。我会死的……”

    穆休把莫安送进王宫之后就离开了王宫，暖苏犹豫了一下，在莫安的示意下跟着穆休离去。六合甩着长翎在莫安给苍宇弈解完毒后飞了进来。

    莫安看它的目光忽然间幽怨。

    画夜看看她，再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低头啄食的六合，“它惹你了？”

    “它居然是个仙儿。”极度不满的表情。

    画夜被她的话逗乐，“你是神籍。不用羡慕它。”

    “我现在只是个人。”即便她曾经是神。现在也只是个会点灵力的人。

    “仙根已定，还算什么人？”他搂着她的肩让她倚靠在自己怀里。她吃惊，“我连人都不算了？”

    “人能运用这些力量吗？”他捏捏她的鼻子。笑她的白痴。

    “我以为我顶多算半妖。”她拉开他的手。护着自己被捏红的鼻尖。

    他眸光一转，不知从何处转回来，“机缘天定，得幸你没走上岔路。”她若跟那几人中的任何一个行周公之礼，怕是仙根难定。这是她的幸运，还是该谢谢他们的手下留情？

    那两人在殿外的树冠上沐浴星辰。身后的大殿门口亦站着两个人。一为官袍加身，雍雅睿智。一为金冠朝服，俊美奔放。

    两人神态各异，目光相向。

    苍绝尘心里是焦急的。他急迫的想知道莫安跳下山崖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整个人都变了模样，还找一个鬼公子当相公。可是苍宇弈不醒，她什么都不说。

    墨轩忽然转身。苍绝尘以为他要去看苍宇弈，却见他向御书房走去。这几天苍宇弈中毒，又瞒着他，怕是积攒了不少折子。

    孤灯，燃亮。

    有的人，生来孤独。有的人，习惯孤独。有的人，享受孤独。有的人，被迫孤独。

    伏案批阅奏折。眉宇间平和，稳重。那样的雍雅，那样的淡漠，那样的清冷，圣洁得令人不敢心生向往，半点不敢靠近。

    门轻响。进来的人端着托盘，不言，无声。只听竹炭燃烧的声响，水在壶中的翻滚。

    热水入碗，花香四溢。

    写完最后一笔，放下朱批的毛笔，合上奏折。抬眸。

    被他黑眸注视，她心中一紧，屏息，一叹，“爹爹喝茶。”讨好的乖巧，双手奉上茶碗。

    接过茶碗，闭上双眼嗅着茶香，深呼吸，睁开眼，湛黑的眸子。轻啜一口，唇齿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