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08、千古一帝

    遮天辟日的参天大树，漫山遍野的摇曳多姿的野花，高耸入云的远山。揽月谷依旧是揽月谷，依旧在山涧那气势蓬勃的瀑布之下。除了不见那些曾经错落有致的屋舍，明净崖，仍旧是那一片世外桃源。

    做完这一切，谁也不知道到底用了多少时间，谁也不清楚需要耗费多少灵力。

    画夜舒展着身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身走到墨轩面前接过他怀中的莫安。而后凌空摘下头顶的光珠，递给他。

    墨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君子不夺人所爱。因为这个东西，看起来好珍贵的样子。

    “澪。”眉心的印记让静默的五官看起来越发俊美。

    回应他的声音轻轻传来，清越如月：“奴婢在。”

    “以后，他就是你的新主子。”单指一勾，光球中飘出一块乌金令牌，飞至墨轩眼前，“血。”墨轩迷茫的眼瞳失焦的望着前方。

    手指微微一股刺痛瞬间即逝，指尖的血滴落在乌金令牌上，光球闪烁了几下，仿佛强忍着什么，急速转动。“倏”光球消散，一名白衣白发，秀美绝俗却冷若冰霜的美人出现在眼前。她的容貌因少了一份血色而显得苍白异常。

    澪单手握拳放置胸前，单膝跪地，垂首，“澪谨遵公子之令。”

    “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她吧。”褪去森冷的画夜恢复了往日的雍容闲适。随风扬起的衣诀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线芒。那翩翩绝世的风采，尽敛眼底。

    抱着莫安走出两步的画夜忽而回头，“莫安心善，不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本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被她一闹，变得这般复杂，实在让人无奈。且不论她统一大陆的决心有几分，她愿在这尘世多驻留些时日我不阻，但你们也该主动点出手了。万恶的罪人让她一个人去背负，我不乐意。”言毕，画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明净崖。善后这等事情，还需他动手吗？看在莫安的面上，他已经做了很多了。

    墨轩垂下眼睑，自嘲的笑了。孤寂，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自他身上弥漫开来，直让人心尖都有些酸涩。

    莫安苍白得像刚从地府被抢回来的魂魄。暖苏看到莫安时，吓得跟丢了魂似的，要不是公子亲自抱她回来，暖苏能当场发疯。

    画夜灵魂不全就跟自己最巅峰时候的结界抗争，开天辟地般的一举，基本上耗尽了莫安体内的灵力。

    现在，他无事了。莫安却是遭了无妄之灾。

    将莫安放在床上，手指抚过她光滑的脸颊，俯身，低头。湿润的唇落在苍白的唇上。恋恋不舍直腰，对暖苏说，“你且帮我照看她几日。我需要些药材，很快回来。”

    暖苏虽被莫安的样子吓到，但更为公子的举动无奈。愁眉不展愤愤跺脚。

    要什么药材您倒是先问一句别人呀。守着偌大一个苍国王宫，守着一个眼线遍布大陆的穆家阁，再不济还有个荒城和蓝国，自己去找什么啊？能找到吗？天材地宝不是菜市场的大白菜，说有就能有的。有些药材可遇不可求，一时半会儿的，他上哪儿找？

    画夜也是关心则乱。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找漫山遍野的妖精们问药材在何处。要说山中物种，妖精们要说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知道的人吗？

    暖心直接抱着她亲爱的姑娘就嚎上了。

    “莫安，莫安，莫安……莫安啊，你是怎么啦？你可不能撇下我啊……哎哟！”暖心刚起个头就被见月弹了脑门。

    “会不会嚎？不会嚎就别嚎！”暖苏故作凶相，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头不就是气莫安前几天都不见她吗？真是给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暖心撇着嘴，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我把事情办得那么漂亮，莫安还没有夸我呢。”瞧这委屈得。还有理了。

    “见月，赶紧去追公子。问问到底需要哪些药材，我去找穆休，让他联系各部等待消息。”暖苏真是被暖心打败了。“你。”点点暖心的眉心，“守好了你的宝贝莫安，听见了吗？”

    “哦。”暖心委委屈屈的撅着嘴，狗腿的给莫安牵了牵被子，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双手搁在膝盖上。“暖苏，你让我家见月去追公子，能追上吗？”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六合呢？”

    六合？！对啊，六合带着见月去追公子，肯定事半功倍。问题是，六合呢？

    “小爷在此！”说曹cao曹cao就到。六合不知打哪儿钻了出来，左顾右盼确定公子不在，这才整个儿从窗栏钻了进来。“寻小爷作甚？”

    “六爷，可否拜托您老带着见月去追公子？”

    “小爷不空。”六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暖苏美目一弯，笑盈盈地弯腰与六合平视，“六爷，若是莫安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你我可担当不起。”

    六合一怔，傲慢的迈着短腿来回踱了踱步，“那小爷就勉为其难……”

    “莫安的性命，可就交您手里了。若见月追不上公子，耽误了莫安事小，耽误了公子别的事，我等可当没见过您。”暖苏的威胁恰到好处。六合哽了哽，“哼！追公子，对小爷来说小菜一碟。”

    “那是最好。”暖苏直起腰，给见月使了眼色。见月心领神会上前溜须拍马：“六爷，您受累了。”

    “哼哼，小六子。莫安可是公子的心头rou。你要是识相，就快点带我家见月去追公子。等莫安醒了，本姑娘向莫安美言几句，说不定你先前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要是在半路上使坏，小心莫安回头拔了你毛！”暖心的威胁恰到好处。

    六合顿时打了蔫。

    它不就是在宣州的时候因为勾搭母鸟耽搁了正事吗？再说了，最后不也没有真的耽误了啥……

    六合心虚的小眼瞅瞅暖心，不情不愿的扑棱扑棱翅膀，“快走快走。赶紧！”

    见月忍笑。与六合出了门。

    “我的莫安啊……”暖心唱着花腔，拖出长长的尾音。暖苏翻着白眼撂下她，自去忙碌。

    月族遭此一难可以说元气大伤。不知画夜是故意还是天意，五位长老中唯有五长老劫后余生。墨骞，红菱这些自以为是的小喽啰也在这场灾难中葬生。墨轩留在明净崖处理后事，屋舍好建，人心……

    苍宇弈由二月护送回宫，苍绝尘有无数问题想问，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最后只好把问题全咽进了肚子里。水月息生生之力给予他精神力，所以苍宇弈的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沐浴焚香之后，苍宇弈坐在一桌子珍稀佳肴前，拿起筷子举棋不定。半晌之后又放下了筷子。

    苍绝尘挑了挑眉，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汤。

    “吃不下，就喝点汤吧。总不能不吃东西啊？”

    苍宇弈活动了一下颈椎，汤勺在碗里搅了搅，“绝尘，准备一下，出征吧。”

    苍绝尘收起嬉笑，严肃认真的看他，“正有此意！”

    苍宇弈慢条斯理喝汤，一直到喝完整碗汤。才擦擦嘴角的汤渍。“在密室的时候想到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总感觉我们特别卑鄙。”

    听他一言，旁边璀璨星眸似乎在讲述万千思筹，“以前要避讳月族长老，许多事情束手束脚不能随心意而动。现在我们可以放开手脚，无所顾忌的与蓝国合作。”

    苍宇弈摇头，忧心忡忡：“合作是肯定。两国结盟并非戏言。但是，若这天下拿下，怕是另一场祸事的始端。”

    苍绝尘莞尔：“那就让莫安来坐那个位置，想他蓝国也不会反对。”

    苍宇弈失笑，“想得不错。”一叹，“那丫头怕是不会允的。”

    自由诚可贵。

    莫安本就胸无大志，她身边那些人也只为她一人行事。再说，谁会不想做坐那个位置呢？

    苍绝尘也觉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些。只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拿下天下，才有资格说那个位置！”苍宇弈捏着汤勺的手指倏然一紧。目光带着果伐与决然。苍绝尘面色一肃，赞同他的意见。

    “我是不是该下一道旨？”与苍绝尘在一起，他连孤都懒得称。

    苍绝尘寻思了一下，“都可。反正那个身份有没有，她都是那个她。”

    “要没那个身份，那丫头没自觉。”苍宇弈撇嘴。

    苍绝尘大笑，“那请王上立刻拟旨，臣愿跑这腿。”

    见他耍宝，苍宇弈的面色这才冰雪融化般展开笑容。

    门口忽然出现一颗小脑袋。先在门边鬼鬼祟祟张望，再偷偷摸摸沿着门缝闪了进来。

    他方才好像听见父王跟襄王在说话来着。

    那天，姑姑让良衣送来好多的书。说看完了书，做完了课题才能出宫。恰巧这段时间父王免了他请安，免了他去夫子那里上课。他天天在自己的宫殿待着，今儿个终于完成了课题，赶忙拿来找父王，看能不能去找姑姑。

    “述儿。”苍宇弈对自己这个唯一的继承人的虽然没有过于严厉，但这个举动，是不是有失体统？

    苍述动作一顿，身体一僵，站在门口低着头。忽然他抬起头，挺直了腰板，光明正大的走了过来。坦坦一拜，

    “儿臣见过父王。”

    苍绝尘知道这小家伙是在宫里憋坏了。自莫安被贬出宫，他就一直在自己的宫里不曾踏出一步。司明达估计是看着现在局势稳定了，才放他出来的吧。

    “可是有事？”苍宇弈见他的举动一变，左眉一挑。有点意思。

    苍述郎朗而言，“姑姑给述儿布置的课题，述儿做完了。”

    “噢？她给你布置了什么课题？”苍宇弈好奇莫安会给他儿子留下什么课题。对于治国之道有自己之见的莫安，时常会让他对国，对民提升新的认识。

    苍述递上一个册子。

    第一页，一瞧纸上的字就知道是莫安写的。后面是苍述自己对莫安所写的那段话的理解。然而，当苍宇弈看完莫安所写的那段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凌上犯禁，凌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后面苍述根据自己的见解用心拟定出了几条富民之路。然后对其建议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和各地差异做出详尽的分析。

    “她教你的？”苍宇弈震惊之余低头询问自己的儿子。

    “是的。姑姑让良衣姑姑拿了好多书给述儿。里面讲的什么世界观，经济学，社会学，琳琅满目，五花八门。述儿一目十行也只看了个皮毛。述儿原本想找姑姑问上一问，司公公却不让述儿去兰殿。所以述儿就来找父王了。”苍述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苍绝尘拿过那册子一瞧，“嚯，述儿若是学成，今后也算一代明君流芳百世。”

    苍宇弈草草看了几页，越看越心惊。合上书页，深深叹道：“穆家，不愧是智者一族。”

    苍绝尘翻了翻，瞠目，“这要灌输给述儿，别说流芳百世了，成就千古一帝也不是奢望。”

    “千古一帝？！”苍宇弈扬起五官，静默的眺望远处。忽而喜上眉梢，“对。千古一帝！哈哈哈……”

    莫安若没有想法，就不会给苍述这些东西。蓝迦忇至今膝下无子，连个公主都不曾有。如果风飏对那个位置也没有兴趣的话，那最后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只有他的述儿。

    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

    苍宇弈手颤抖着，心，好像海上的巨浪，汹涌澎湃，接连不断。

    “父王？！”苍述迟疑的轻唤。父王的面色是不是红得太诡异了？

    “王上，你看。”苍绝尘递给他册子，最后一页，八个工整小楷：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苍宇弈犹如被一瓢冷水当头浇下。低头，自嘲一笑。差点就魔障了。

    “这家伙，天生是来克制我的么？”

    苍绝尘没注意到他方才的异样，听见他的话招来苍述，“述儿，姑姑教你的东西，除了你，我，王上。不能再有人知道。明白了吗？”

    “述儿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