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乍见故人

    那季宁轩眼见众人如此，当即抚掌沉声数击。厅内两侧的乐工师曹，将丝竹管弦齐声奏响。左右廊下帐幔翻卷，各闪出八名罗裙霓裳的吴娃舞姬，逶迤缓步走到厅心。随着悠扬的曲声，衣袂飘飞，彩袖连舞起来。

    曲声蓦而婉转处，暗香忽至。一名身着青翠裙衫的清丽少女，风髻露鬓，娥眉淡扫。手中直抱一只紫檀琵琶，自后堂缓缓走到场中。

    那少女踱到场中站定，躬身朝四方宾客道个万福。隐约又朝柳少阳的所在瞥了一眼，蛾眉之间蕴着淡淡的愁意。接着纤指动处转轴拨弦，缓然起舞翩翩弄影，应着曲声温盈浅唱起来：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胜绝。愁亦绝。此情谁共说。惟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歌声轻柔流转，如莺声燕语，娓娓动听。云袖轻摇，。手中琵琶声调高低间，有若泉涧汩汩，白玉落盘。引得在座的众宾客怡然其间，如痴如醉，喝彩连连。

    柳少阳于这等场面本不愿瞧，适才低头饮酒之际，满心只在盘算时辰已然不早，该当如何瞅了机会抽身告退。此时听了这少女轻曼的歌声琴曲，心神微震间只觉得颇为耳熟。不由放下手中杯箸，遁声打眼望去。

    不想这一瞧之下，心中登时吃了一惊。原来那弹琵琶的少女不是别人，分明便是自己在金陵京师之中，有过数日结识的叶小青。

    这番情形委实难以猜料，柳少阳的双眼盯在场中，一时再也移将不开。他眼看旧日之交此际乍见，心中诸般念头转过：“她当年说同父母回老家去，怎么会来到这里？金陵一别数载，又如何会成了这季知府的义女？”

    此时正当曲调悠扬高昂，叶小青的歌声也如空灵天籁。柳少阳远远见她舞姿婀娜，顾盼流波。但眼角隐隐泛红，似是心中苦楚。不时朝自己暗觑过来，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柳少阳看出她神情间隐蕴愁意，心下暗忖：“照理说小青乍见我也在此，纵然不是高兴欣然，也绝不会这般留露凄婉之态。单瞧她的眸间神色，显然已是把我认了出来。莫不是这其中暗地里，有什么蹊跷不成！”他念及此节，心中甚感纳罕不解，只想上前问个明白。

    身旁的知府季宁轩见柳少阳如此，神色玩味低声问道：“柳公子，你且瞧我这义女生得模样如何？”

    柳少阳回过神来，心想：“这季知府应当不知我与小青旧日曾识，那还是不去说破的好！”当下面上微笑，口头漫声敷衍道：“淡若秋水，丽质天成。季大人得收义女如此，当真是好福气！”

    季宁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诡秘，笑道：“好！难得柳公子能如此喜欢，老夫便让她再多舞奏几曲！”

    说着又唤来身旁的小厮，含笑道：“古人说：‘三春竹叶酒一曲昆鸡弦’，这听琵琶曲自然要饮竹叶酒了。你将前些日子府上送来的竹叶青，选上好的取来给柳公子斟上！”

    那小厮闻言恭身应了，转入偏堂片刻将酒取来，将桌前的酒觞斟满。季宁轩将杯一举，笑道：“好酒须饮逢佳时！柳公子少年英侠，便陪老夫干了这杯！”说罢当先一饮而尽。

    柳少阳暗想：“这姓季的狗官今日好生奇怪，不去陪在座的巨贾同僚，何以对我一个晚辈殷勤招呼？搁在平素即便是叔父他老人家亲至，这位季知府也未必如此。我且先不动声色，往后瞧瞧能有什么古怪！”

    他玄功深湛有千杯不醉之能，倒也不怕喝醉宴中。当即一饮之下，果觉入口芳绵甘醇。但他此时存了寻机找叶小青相问的心思，又是揣摩不透季宁轩的有何用意，着实已无甚兴致品此佳酿。

    而后在满场的轻歌曼舞，曲嚷交错之中，一旁的季宁轩频频举杯劝酒。柳少阳恭相推却不过，又喝了数十杯清酒入腹。

    这后来斟上的竹叶青似乎酒劲甚强，柳少阳连饮之下，慢慢的只觉醉意上涌，头脑渐感混沌沉重。这种感觉他平日里喝酒从未有过，暗凛之际想运转玄功清豁神智。但心念甫动就觉浑身绵软，再也没了半分力气。身子倏地里朝前一侧，缓缓伏在了几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