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吃核桃的人

    人若想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一定会找个安心且安全的地方。

    所有，碧潮笙到了这里。

    除了这里，他已不知该去哪里。

    苍白的飞雪中，一条斜斜的酒旗在冷风中摇曳，里面隐约着淡淡的火光，却是在天寒地冻的夜里唯一的温暖。

    这样的火光让人安心，这样的温暖让人慰藉。

    碧潮笙已走了进去，坐了下来。

    小店里没有小二，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看到碧潮笙斜瞟一眼，道：“看来你已走投无路。”

    碧潮笙苦笑道：“我不仅已走投无路，而且还饥寒交迫。”

    “今天的面已卖完了。”那人道。

    “一碗都没了？”碧潮笙道。

    “如果你求我，或许还有。”那人道。

    “我求你。”碧潮笙道。

    那人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想不到，碧潮笙还有求我的一天。”

    “我已求过你，现在，我只想吃面。”碧潮笙道。

    火光照在那人的脸上，他已不再年轻，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星辰。

    他的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岐山臊子面，这本是他最拿手的面，这里也只卖这种面。

    劲道细腻的面条，浓墨重彩的油泼辣子，香气扑鼻的辣椒味已弥漫开来。

    碧潮笙很少吃辣，可这样的夜，他却很想吃辣椒。他的身体已凉透，实在需要热量来刺激一下。

    “有一件事我总是想问你。”碧潮笙道。

    “但愿你能问个正经的问题。”那人道。

    “我的问题岂非都很不正经？”碧潮笙道。

    “你本就不是一个不正经人。”那人道。

    碧潮笙笑道：“但我要问的问题却绝对正经。”

    那人本已将面端上了桌，忽又收了回来道：“你问吧，若你的问题不正经，我就把这碗最后的面拿去喂狗。”

    “我自然不想和狗争食。”碧潮笙苦笑。

    “所以，注意你的问题。”那人道。

    “你卖的明明是面，为什么外面的幡子却是一面酒旗？你这里似乎连一滴酒都没有，这岂非是挂羊头卖狗rou？”碧潮笙道。

    “这里不仅没有酒，也没有羊头，更没有狗rou。”那人道。

    “这里只有面？”碧潮笙道。

    “是，只有面，岐山臊子面。”那人道。

    “那为何要挂酒旗？”碧潮笙道。

    “酒肆总比面馆生意好一些。”那人道。

    碧潮笙已笑了：“看来，你也不是一个老实人。”

    “世上从不缺老实人，我又为何一定要老实？”那人道。

    那人继续道：“你的问题是否已问完？”

    “是。”碧潮笙道。

    “那么，现在我要将这碗面拿去喂狗。”那人道。

    “这个问题难道不正经？”碧潮笙道。

    “非但不正经，而且无聊的紧。”那人道。

    说罢，那人已将面放在桌上。

    “你不是要拿去喂狗？”碧潮笙道。

    “是。”那人道。

    “那为何现在又放在这里，这里难道有狗？”碧潮笙道。

    “这里不但有狗，还是一条饥寒交迫，还会苦笑的狗。”那人道。

    碧潮笙还是苦笑，却已拿起了筷子，去抄碗里的面。

    门外的风雪中，一条肃杀的人影近了。

    他的衣服实在比乞丐的好不了多少，满是污渍的棉袄上打满了补丁，可他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像乞丐，乞丐又怎会有这样充满杀气的眼睛？

    碧潮笙已张开了嘴巴，却又将面放下，因为他看见了这个人。

    乞丐模样的汉子走了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不好意思，今日的面已卖完了。”碧潮笙道。

    乞丐模样的汉子道：“我不吃面，我从来不吃面，我只吃核桃。”

    他真的拿出了一把核桃放在了桌上，又不知道从哪来摸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榔头，开始砸核桃。

    碧潮笙的眉头已皱了起来，着已不知道是他今日第几次皱眉，却一定是皱的最紧的一次。

    乞丐模样的汉子不断将核桃rou放进嘴里，表情幸福极了，好像正在享受世上最舒服的一件事情。

    “你很喜欢吃核桃？”碧潮笙道。

    “是。”乞丐模样的汉子道。

    “你也只吃核桃？”碧潮笙道。

    “是。”乞丐模样的汉子道。

    “你就是核桃？”碧潮笙道。

    乞丐模样的汉子不语，冷冷的看着他。

    核桃的确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可江湖上却有一个人的名字当真叫做核桃。想吃核桃，就要用榔头砸开。所以，核桃的身上总是带着一把榔头。这把榔头不仅能开核桃，还能开脑子。

    ——人的脑子。

    核桃是个怪人，少有的怪人。所以，他很出名。他的榔头已开过很多人的脑子，就连华山掌门齐飞，飞龙阁阁主龙百川的脑子都像核桃一样，被他的榔头砸的粉碎。

    核桃不仅喜欢吃核桃，更喜欢杀人，他杀人前要吃核桃，杀人后也要吃核桃。他很少有时候不吃核桃，也很少有时间不在杀人。

    所以，江湖杀手榜上核桃排名第三。

    碧潮笙又在苦笑。

    面馆老板忽然道：“核桃这样的人找上你，你还笑得出来？”

    “我不笑却能做什么？难道，真的要请他吃核桃吗？”碧潮笙道。

    核桃将一块核桃rou放进嘴里道：：“我从不吃别人请的核桃，也从来不请别人吃核桃，我只请别人吃榔头。”

    “我只希望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碧潮笙道。

    “那要看你会不会做人。”核桃道。

    “我当然会做人，我本就是个人。”碧潮笙苦笑道。

    “你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不是。”核桃道。

    “那我是什么？”碧潮笙道。

    “一个人的脑袋若开了花，自然已不能算是个人。”核桃道。

    “我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脑袋不开花？”碧潮笙道。

    “回答我一个问题。”核桃道。

    碧潮笙苦笑，他已知道核桃要问什么。

    “轩辕奇在哪里？”核桃冷冷道。

    “你可知道，西北第一硬功樊青跪在我的面前，风雪镖局总镖头牧天想送我四十万两黄金，他们都想问这个问题。我却没有告诉他们。”碧潮笙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核桃道。

    “为什么？”碧潮笙道。

    “你若不回答我，我便让你脑袋开花。”核桃冷冷道。

    他手里的榔头已停止了砸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