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里良驹
正月十五是个好日子，白天适宜赏梅，入夜可以赏灯，深夜可以赏月。 林嫤一大清早就起来梳妆，她要去郊外的梅林赏梅。这样的日子不多，她还要采些梅花回来酿酒。 好吧，她其实别有用心。 名门闺秀是不可以抛头露面的，她林嫤是名门闺秀的代表，怎么能像秦钰那样不去管礼教束缚呢？林嫤带了面巾，带了盖头，等她下了轿，这些都要用上。 郊外的梅林人不多，许是大家都去看花灯了，赏梅的就少了。 “小姐，我们要采多少呀？” “不多，半篮足够。” “小姐，人越发多了呢。咱们要不要回避？” 林嫤拿出面巾戴上：“这样就没人瞧见了。” 林嫤其实一点也不想采个什么花，更别说酿个什么酒了。这些风雅之事，都只是她的障眼法。 她那个娘，管她比管笼子里的金丝雀还严。去年她想出来赏个灯，她娘说：“你一个金枝玉叶，怎么能抛头露面去那些地方？不准！” 今年她有意在她娘面前提到，她在典籍里看到一种梅花酒，她还没怎么说呢，她的酒鬼老娘就答应让她出门采花了。 半个时辰后，林嫤看花采得差不多，找了一个无人僻静处：“芷儿，咱们在这里歇歇吧。” “好嘞。”丫鬟把带出来的薄毯铺在地上，“小姐坐。” 林嫤坐下来，抬头看着周围的白梅，出尘得很。梅花没有什么香味，但颜色就足够沁人心脾。 “芷儿，你看那有棵红色的梅……”林嫤指着很远处一棵红色的梅树，“你去给我采点来。” “是的小姐！” 芷儿哪里知道她小姐有那么多个心眼？小姐让她去，她就去呗！ 芷儿拿起篮子朝红梅走去，林嫤见她走远了，爬起来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赶紧溜去看花灯啊！ 这年头，看个花灯怎么跟做贼一样？ 林嫤穿着胭脂红的大袖衫，月白的长裙拖曳在地上，她本身就是这片梅林的一道风景。 她抓起裙摆奔跑在梅林之中，胭脂色的大袖衫在一片雪白的落梅中飞舞着，还有她丝丝缕缕飘扬在空中的长发，还有她飞扬起来如莲花盛开一般的裙摆…… 白梅林将一抹艳色的身姿映衬得如此惊艳，她此刻犹如一个落入凡间的仙子。 眼看前头就是一条宽阔的路，她竟然为自己的放肆赶到开心极了！ 老娘终于要看到花灯啦哈哈哈哈哈！ 她不知道这宽阔无人的大路上正飞奔过来一匹黑马，她从路边突然的出现，令马上的人心惊胆战，一勒缰绳，马蹄扬起，眼看就要踩上她！ 电光火石之间，马上的人双手撑住马脖子，一个翻身飞身而下，挡在林嫤身前，背被马蹄踢了一脚，他向前抓着林嫤滚落到一旁。 林嫤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觉得头昏眼花的，然后就被一个人拉起来到处打量：“姑娘没受伤吧！” 林嫤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神情紧张的男人。 好俊的公子！ 沈无况看着眼前的林嫤，她发髻因为方才的滚落有些乱，却依旧遮挡不住她惊世的双眸！ 这个姑娘眼睛，怎么看着有些眼熟？是哪个酒楼的？长得这么好看，没理由记不住啊！ 沈无况看的美女太多了，虽然林嫤的双眸让他惊艳，也不过只有片刻。他一抱拳，动作扯到了被马踢过的地方，却依旧面无异色：“是在下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莫要责怪！” “你没有事吧？”林嫤好像看见马蹄踢到了他，朝他背后看看。 “没有没有！”沈无况止住林嫤要来查探的动作，笑道：“姑娘没事才好。” 沈无况感觉这个女的气质与打扮不像是风尘中人，于是说：“要不在下送姑娘回府，请大夫为姑娘诊视，以免留了后症。” 林嫤觉得自己没有大碍，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可能是因为面前这个公子的皮相实在是出众。 林嫤骑在他的马上，一路都在偷偷看着走在旁边牵着马的沈无况。 他皮肤暗淡，发髻散乱，鬓角的碎发随风摇摆，嘴皮还皴裂开，风尘仆仆的模样。即使这样，却依旧掩盖不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光芒。 他好高大，一双眉如同浓墨横飞入鬓，深邃的双眸中透着如泉的光泽，他的鼻梁高挺如雕刻一般，皴裂的薄唇边噙着一丝笑意，诉说着他的不羁与倜傥，他的下颌削窄而坚毅，棱角分明，微微仰起。 他像是一个流浪的侠士，又像是一个浪荡的公子，却不像是一个正经的好人。 林嫤回想起方才他关切的表情，他挡在马前的身躯…… 嗯，一定是因为春天到了，所以比较容易动情。 林嫤捂住自己的胸口，试图平复心里那一丝莫名的悸动。 沈无况这下笃定她一定是哪个府里的大小姐，还是天天被关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要不然怎么像是没见过男人似地偷看他？但是一想到他的魅力都已经让这个，也算是倾城之色的美人所倾倒，他又忍不住得意起来。 沈无况是不会好好笑的，他的笑永远都有种痞子的感觉，那丝坏笑噙在嘴角，能迷倒许多不谙世事的少女。 例如林嫤。 沈无况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她在看他。林嫤被沈无况这一眼看得有些心悸，却依旧装得淡定自如，点头微笑。 沈无况想，哎，爷的魅力果然出众！ 林嫤想，还没有哪个男人不倾倒在老娘动人的美眸之下！ 前面的路是个分岔口，沈无况问：“不知道姑娘是哪个府的小姐？” 林嫤犹豫了片刻：“林太师府。” “好。” 沈无况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毫无痕迹地敛住自己的惊异的神色。 林府三位小姐，如今只剩下林三娘林嫤还没有出嫁。 原来是她？怪不得身上有种官家小姐才有的气派。而且，比起几年前在惠王府时匆匆见过的一面，她如今真是出落得更好看了。 沈无况庆幸自己这一路忍住了想要调戏她的念头，要不然得罪了林太师，怕是担待不起。 沈无况将林嫤送到林府门口，丫鬟芷儿从府门口冲出来，眼泪都急出来了：“小姐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一回头你人就不见了？芷儿都快吓死了！我们刚要喊人去找小姐呢！” “我随便走走就迷了路，多亏这位公子送我回府。” 林嫤揭下面纱，朝沈无况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谢过公子。” 沈无况见林嫤有意隐瞒她差点被他的马伤到的事，觉得她这个人倒有些意思，有如此心胸气度，不愧是林府的三小姐。 他一抱拳：“林姑娘客气了，沈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林嫤刚想喊住他，他就已经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可是林嫤还没有问他叫什么呢，只知道他自称“沈某”。 姓沈？是哪个沈家的人呢？ 沈无况骑在马上，回想起方才的一幕…… 这林嫤面纱揭下来的一瞬，着实是惊艳到他，林三娘果真美得不负盛名，也不知道今后花落谁家。 不过花落谁家也与他无关，因为他就要去向姨夫提亲了。 …… 话说都过了半个月了，花不弃还是没有给秦钰找到亲家，她也急出一身冷汗。但林嫤那边却已经说好亲，是苏府的二公子苏乔，苏府世代为官，和林凤在朝中关系也很不错。 秦明又找人做媒的事并没有告诉秦钰，第一是因为还没找到，第二是因为他们俩还在怄气呢，谁也拉不下脸去跟对方和好。其实他们每次吵架，最cao心的还是小春。 “小姐，马上就到晚膳了，你今儿就跟老爷说和吧？”小春替小姐梳了个清爽的发髻，小姐本身就长得英气，不需要怎么装扮。她这种英姿飒爽、干净简单的气质，很容易让人记住，很容易让人喜欢的。 秦钰“哼”一声，坐在梳妆台前打量自己：“我没错，说什么和？你别再劝我了。” “小姐……” “好了！我今儿不在家里吃晚饭了，我要出去。” “您要去看灯会可以吃完饭再去呀，饿着肚子怎么逛呢？” “表哥说了，说带我去清风楼吃酒，用了晚膳怎么吃得下去呢，我还要和我的兄弟们不醉不归呢！” 小春这一听，不醉不归？那怎么行？ “小姐！您可不能喝那么多的酒，上次喝醉回来，吐了一身不说，还跟老爷打起来，这这……这不好！” “好了我知道，我把他们灌醉了我就回来！” 什么？小姐还想把那群平时白酒当水喝的糙男人灌醉？这不是开玩笑嘛！ 小春知道小姐从小生活在男人堆里，大大咧咧，心无城府，但是小姐是不是太单纯了？别人都是装醉，她才是真醉啊！ …… 秦钰没有带上小春一起去清风楼，因为小春实在是太婆婆mama了。她一路看着花灯走到了清风楼。表哥好久都没有回京了，几个月不见，还真有些想他呢。 小二看见秦钰，熟人啊：“哟秦小姐大驾光临，您里边请！” 秦钰伸着头往里面张望：“我找人呢，有没有一个叫沈无况的在这儿？带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