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互道别
秦钰跟在沈无况身边这么多年，她难道还不了解他吗？沈无况的脾气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开心的时候笑得没心没肺的，熟人见面也不怎么愿意多搭理，除非你找他喝酒。 他不开心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特别有耐心。 他对熟悉的人表现得有耐心，那就是表示他已经快没耐心了。 沈无况笑着对林嫤说：“林姑娘，也请回吧。” 沈无况不知道，在他笑着说这句话之前，林嫤还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这么做，毕竟站在后面一声不吭的苏乔看起来也很不错，虽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至少从面相看，并不似秦钰说得那般不堪。 可是在沈无况笑着说完后，林嫤几乎是笃定。 她想嫁给沈无况，即使是冒着得罪惠王的危险。 林嫤二话不说，把秦钰拉回了房间。 …… 秦钰觉得，相国寺的签简直是最不灵的签了，说好了是上上签，怎么她就要嫁给表哥了呢。 林嫤觉得，秦钰既然不想嫁给她表哥，那就别浪费这次机会了。 “我又有个好主意。” 丫鬟们刚才都去找人了，一时半会还没赶回来，秦钰只能自己穿嫁衣，层层叠叠的，她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什么幺蛾子啊，死到临头了还想挣扎？” 林嫤拿起一件嫁衣往她身上披，秦钰止住她：“你拿错了，这是你的嫁衣。” “没错。”林嫤继续给秦钰穿，“你听我说，我们得在丫鬟们来之前把衣服穿上。你穿我的，我穿你的。” “为什么？” “你的表哥，就是我那天在梅林遇见的人。” “什么？！”秦钰眼睛瞪得老大。 “秦钰，你愿不愿意撮合我们？”林嫤的眼神，大概是乞求吧。 秦钰当然希望林嫤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如果林嫤和表哥在一起了，那她岂不是要代替林嫤嫁给苏乔？ “不行不行，我不想嫁给苏乔啊！”只要想到以后要面对他那张冷脸，她都觉得寒意侵身。那个男人，话没两句，还特别古板！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 “你不用嫁给他。你听我说，我们嫁过去之后，在房间内等着揭盖头，等新郎回来时，他们一定喝得酩酊大醉。我们熬过这一夜，不要让这个消息传出去，你会武功，一定能保证苏乔不会对你做什么。然后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再闹。你和苏乔清清白白，你们不会真的成亲的。” “那你呢？万一……万一表哥对你……做了什么的话，怎么办？而且表哥酒量很好，万一被他发现，我们就真的玩完了！” 林嫤不知道是笑，还是哭：“你放心……我会尽力挽留他。” 秦钰心里感觉很沉重，林嫤真的要为了表哥冒这个险吗？她这样做值得吗？她真的了解表哥吗？她不怕得罪惠王吗？这件事看起来，好像很复杂呀……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像刚才那样被人识破，失败了呢？” “那就是命吧。老天爷让我遇见了他，又给了我这次机会，我怎么能不把握？我从第一眼见到他我就觉得，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难道我要眼看着跟他擦肩而过吗？我做不到啊！”女人一旦陷入了爱情，就容易失去理智，特别是一见钟情，刻骨铭心。 “可是这太冒险了。” “你平时什么都不怕的，今天怎么畏首畏尾？” “我还不是担心你嘛！”秦钰现在脑子里有点乱，只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可能很严重，但是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林嫤很决绝：“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要是真的出事了，那就出事吧，我一力承担！” “林嫤！” “秦钰，我林嫤第一次求你，求你成全……” …… 等丫鬟们赶到的时候，两个新娘已经穿好嫁衣戴着盖头坐在床边了。小春看小姐安安静静地坐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她知道小姐逃走的那一刻，她一点也不惊讶，毕竟这才像是小姐会做出的事。 她也支持小姐逃跑，小姐一直把表公子当作亲哥哥看待，她跟了小姐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小姐心里的想法吗？ 可是小姐被抓住了，还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出嫁，一定是什么让她认输了，让她退却了。 小姐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了。 可是小姐又怎么会明白，表公子是真的喜欢她的啊。 秦钰怎么会知道她面前这个小春心里“哇啦哇啦”说了那么多伤感的话？要是被小春知道她现在的安静，是为了抑制自己要实施计划的紧张，估计会泪洒黄河自刎乌江吧。 …… 吉时到，两个新郎已经在相国寺门口等待，几乎全城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两边迎亲队伍周围简直水泄不通。 “苏兄，又见面了，恭喜恭喜。”沈无况骑在高头大马上，朝苏乔拱了拱手。 “同喜。”苏乔回礼。 沈无况笑了笑，转头看着相国寺的大门，望眼欲穿。 苏乔却顺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抬头见沈无况笑容满面。 果然沈能够娶到自己喜欢的女子，连笑容都有些情不自禁的意味。 …… 爆竹声起，主持亲自带着两位新娘先后从庙里走出来。 一时之间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围观的众人踮着脚往里捞了几眼，这林府秦府果然是朝中显贵，新娘的嫁衣真是好看极了。大红的褶裙上绣满了八宝纹，大袖衫上的凤鸟栩栩如生，连盖头都用细水珍珠做流苏，真是精致非常。 林府的小姐脚步稳健进被丫鬟扶进了花轿，秦府的小姐则看上去稍显慌乱，上花轿时差点踩到裙摆，沈无况笑着看她，苏乔则皱了下眉。 两个新郎官相互拱手道别后，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这条街就要走到尽头，两拨人就要各自拐弯，就在拐角的瞬间，苏乔余光看见远处的那顶花轿，马儿向前走，花轿便消失在他的视线。 …… 秦钰很久没有坐轿子，去苏府的路途似乎特别的遥远，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轿子终于落地。 “新郎踢轿门请新娘下轿！” 秦钰听见轿门‘乓’的一声，轿帘被拉开。她手伸出去，落在苏乔白净好看，指节分明的手里。 而林嫤端坐在花轿内，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这只手掌粗糙得很，满手都是茧，却让人充满了安全感。她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将手放了上去。 鞭炮声一瞬间响起，不绝于耳。 …… 秦明装作不知道自己女儿一个时辰前拉着林三娘逃婚的事，依旧和周围的亲眷寒暄。听见鞭炮声响起，他朝门口看去，一群人簇拥着女儿和沈无况走来，沈无况拉着她的手，跟着她缓慢的步伐一起走向前堂。 吹啦弹唱分外热闹，沈无况因为众人起哄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却掀起了最好看的弧度。 哪有比当一个新郎官更加意气风发的时候呢？ “新人入堂！” “新人敬茶！” 秦明坐到上位，看着女儿递上茶水，他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他这个女儿啊，不懂事了十九年，他一直都带在身边。他知道她平时像个男人，怕她嫁不出去，嫁不到好人家，怕已经过世的妻子责怪他…… 可是如今喝着女儿递上来的茶，虽说是嫁进了自己家里，可是怎么……怎么这口茶就是难以下咽呢。 “无况，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无况明白。” 虽然沈无况人品不太靠谱，但是他对秦钰的好，大家还是看在眼里的。 秦明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正坐在旁边，看着这个威严的父亲竟然湿了眼眶，也免不了有些动容。 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嫁衣里的，根本就不是秦钰，而是林嫤。 而林嫤则默默记住了，她嫁的这个男人，叫沈无况。 …… “新人拜堂！” 秦钰被丫鬟摆正了位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秦钰的凤冠不小心撞到了对方的头，惹得一阵轻笑。 这苏乔故意的吧！差点把她头巾给弄下来！ “送入洞房！” 秦钰被两个丫鬟搀着赶紧往后院走去，苏乔看着新娘的背影，竟觉得有些熟悉。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想到某人。 花不弃在秦府收了两个大红包，到苏府又收了两个，现在笑得嘴都合不拢。这喜事逢双，热闹异常，她早就将她大年初一抽了两支下下签的事抛诸脑后了。赶着要上桌吃喜酒，谁还记得过去了一个月的事呢。 这亲事求的，可都是下下签。 …… 林嫤被扶着进了房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 等待别人来掀盖头，是个分外漫长的过程。 她手心出汗，心里因为这安静的氛围有些退缩，但是现在已经不能退缩了。 不知道远在别处的秦钰此刻是不是也在焦灼地等待？ ……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宾客散去，新人回房。 门外有丫鬟行礼的声音，门被推开，关上。她听见脚步声缓缓靠近，直至一双黑色的翘头履出现在她视线之内。 她的心跳声撞击着她的神智，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 沈无况坐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杆秤。 他今天很开心，喝了很多酒，口齿有些不太利索，他说：“钰儿，我其实早就想告诉你，但是如果太早告诉你，你会不会拒绝我……” “钰儿，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嫁给我，你一定不知道吧，我瞒了你这么久，有多不容易……” 沈无况凑在她耳边呢喃：“钰儿，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他的话如此温柔动情，却让林嫤的心抽缩了一下。 沈无况喜欢秦钰，不是秦钰说的同情，而是喜欢。 林嫤咽下喉咙里要冒出来的难以明说的感觉，她的鼻腔升起一股酸涩，她现在脑袋有点涨，难受极了。 沈无况为了这一天，等待了多久？他只记得当他用秤挑起红色的盖头，眼前出现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但是再好看，也不是他喜欢的那张脸。 他闭上眼睛又再睁开，发现这个女子，根本不是他的秦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