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一线
红枫城地处盆地,是典型的一座山城,四周皆是莽莽群山,这些山高低错落风景各异。 唯有西门外约莫五里处的一座山峰颇为怪异,与周围的群山显得格格不入。 说它怪异,是因为这座山峰上没有任何植被,远远地望过去光秃秃的,就是一座石头山,非但如此,山上不仅没有鸟兽出没,就连最为寻常不过的蚂蚁也不见一只。 曾有胆大好奇的人前去一探究竟,可白天上山的啥事没有,倒是先后在夜里上山的几批人再也没有回来。 怀疑是山精鬼怪作祟,红枫城的居民曾联名求助于千里之外,位于深山秀谷的几个修仙门派,那几个修仙门派也曾先后派来门下弟子,不分白天黑夜的探查此山,可最后却毫无发现。 非但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连失踪人的骸骨也没找到,最后只得告诫红枫城的居民,有事没事不要上山。 经此一事之后,这座山在红枫城居民的眼里,就成了一座神秘怪异的不详之山,再也没人敢上去过,就算是要到西面的深山采药捕猎,也都是敬而远之,宁可多走些山路也要远远地避开。 然而就在今日,在这个夕阳晚照,暮色将近的傍晚,一个身形枯瘦,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蓝衫少年却异常艰辛的爬上了这座山的山顶。 爬上山顶的这一刻,王动简直就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 他全身发抖的蜷缩在硬邦邦的山石上,意识模糊,想喘口气都难,能出的汗水早已在一路的爬爬停停中流尽,身前和胳膊上原本崭新的蓝布长衫更是在爬行中被磨得褴褛残破,碎布条般挂在身上。 蓬头垢面的脸上,除了被山石磕出的几处淤青,更有被划出的几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淋漓的十根手指不住的颤抖着,大多数指甲已在爬行中被山石折断,露出了一个个血rou模糊的指尖。 山顶的风很大,也很冷,王动气息微弱的瑟瑟发抖,恍恍惚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两鬓斑白的父亲忽然出现在眼前,满脸心疼的呼唤着自己的小名,伸着手臂抱向自己, “爹,”王动鼻子一阵发酸满心委屈的唤了一声,就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天,他拼命抬起血淋淋的双手想要迎向父亲,可那双颤巍巍的手掌刚刚抬起便无力的摔在了冷硬的山石上。 十指连心的剧痛陡然传来,令神情恍惚的王动一阵清醒,他呆呆的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前,黯然失神,良久后幽幽的叹了口气,“王动啊王动,既然死志已决,又何必想着再去拖累父亲。” 一念想罢,王动咬紧牙关咽下那万分的不舍,趁着头脑尚还清醒,攒起身上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一点一点艰难的爬向山顶的另一边。 山顶的另一边,是一片刀削斧砍般的绝壁,云雾缭绕的绝壁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王动费尽全力爬到悬崖边缘,低头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不由得心下骇然,他一直以为死亡很容易,只是眼睛一闭那么简单,可真到面临死亡的这一刻,他才知道要有勇气去死到底有多难。 他探手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红绳扎着的小布袋,松开袋口从里面摸出一颗蚕豆大小,翠绿色的珠子。 这颗珠子是王动三岁那年,王动父亲挖矿时在矿石堆里捡到的,看它小巧可爱就把他送给了王动。 可这珠子却硬的很,想尽办法也无法在上面留下一丁点痕迹,更别说钻孔穿线,所以王动父亲就给它缝了个小布袋,拴上一根红绳做成了项坠。 这十几年来王动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从不离身,就是这颗珠子和父亲一样,默默陪伴着他熬过了这么多年。 紧紧地握着这颗珠子,王动探头再看下方雾气翻滚的深渊时,竟然没有了方才的胆怯,仿佛这颗小小的珠子能给他带来无穷的勇气,就仿佛是父亲陪在身边,陪着他直面死亡的恐惧。 冷飕飕的山风更大了,它无情的吹在了王动的脸上,吹得他乱发飞扬,他抬头望着天边那即将隐没于山下的一线夕阳,深深的许下了这一世的遗憾, “若有来世,我不求天资过人,只求能有一个正常人的身体。” “若有来世,我不求生于富贵人家,只求能让我再与父亲相遇。” “若有来世,我若真能有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又有幸与父亲相遇,哪怕是刀山血海,我王动也定要叱咤仙路,世间扬名。” “只是,真的有来世么”王动凄然一笑,突然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别了,我亲爱的父亲……” 他猛的握紧了手中的珠子,双腿奋力一蹬,整个人扑出悬崖,就在扑出悬崖的那一刻,他用尽全力的狂吼道:“我好不甘啊……” 袅袅的余音,在莽莽的群山间,并未传出多远,也并未惊起多少波澜,很快便消散在风里。 只是在那悬崖的边上,那只鲜红欲滴的血手印旁,留下了几行未干的泪痕……
☆☆☆ 不甘的狂吼声尚未消散在风里,然而此时的王动却再也顾不上其他,他头下脚上身体悬空,直向云雾翻滚的悬崖下坠去。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顷刻之间,王动就已坠下了十几丈。 强劲的气流刮面而来,王动只觉得一张脸快要被撕裂,火辣辣的疼; 无孔不入的风,顺着他的鼻腔,顺着他紧咬的牙缝,一个劲的灌进喉咙里,使他呼吸艰难,几乎窒息; 他竭力想睁开双眼,可哪怕只张开一线,便会被吹得视线模糊,泪水横流; 天旋地转的下落过程中,耳旁呼呼的风声响成一片;憋气的简直似要炸开的胸膛里,砰砰狂跳的一颗心越来越急, 在这失重的极速下落中,王动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越来越轻,正在一点一点的从rou体上抽离。 突然,一阵强烈至极的眩晕感,巨浪拍石般猛的袭来,王动瞬间便昏死过去,可即便失去意识,他那只血迹斑斑的右拳里,依然紧紧的攥着那颗珠子。 越坠越急的身体,流星般的冲出重重薄雾,箭一般砸向怪石嶙峋的崖底,等待王动的,只有粉身碎骨,摔成rou泥, 可就在此时,急剧下落的王动下方,距离崖底约莫二十几丈高,刀削斧砍般、光秃秃的一处崖壁上,猛然间泛起一片水波般的涟漪,紧接着一点绿芽突兀钻出涟漪正中,就像春天破土而出的一截嫩芽。 rou眼可见,这嫩芽表面一阵绿光急闪,眨眼间长成了一颗表面蒙着一层淡淡绿光,侧生于绝壁的苍劲古松, 这成形的诡异古松一刻不停,就在王动下坠临近,与它错身而过的一刹那,弯曲虬结的树干猛的拉直,树冠间密密麻麻的枝杈一探而出,就像一只撑开无数手指的绿色大手,一把将昏迷不醒的王动裹住,随后连人带树倏忽间陷入了那片水波般的涟漪之中。 而这片水波般的涟漪也和出现时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凭空消失不见, 暮色中再看那处崖壁,光秃秃一片山石,竟不见任何端倪,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