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贪心
看到如此宝贝，林逸就动了心思，于是就不声不响地问老曹，“老曹啊，你对这本书的作者叶德辉，认识有多少？”先探探口风再说。 在林逸的眼中，老曹一向都是不学无术，对于版本的认识一向很贫乏，他唯一的优点就是懂得审时度势，知道哪些书值钱，哪些书不值钱，哪些书在啥时候容易出手。 可是这一次他错了，低估了老曹的学习能力，也低估了老曹对这本书的认识。 一听林逸考校自己这本书的作者，早已做好了“功课”的老曹就卖弄起来，大刺刺地说，据闻叶德辉这厮是湖南湘潭人，近代史中，这人道德品质败坏，政治立场反动，但他在学术上又确实有不小的建树。因此，有人说他“似乎被历史遗忘，又似乎阴魂不散”。 这些词儿都是老曹从资料中抄来的，此刻背着手，摇着头，倒有几分专家学者的模样。见林逸听得仔细，就继续卖弄道，叶德辉其人，首先长相就不敢恭维。面容清癯，眼睛近視，脸上长滿了麻子，外号“叶麻子”。 在他所处的社会环境里，他的角色是个大劣绅、大恶霸。 叶德辉的劣行，可以列数出很多条。一是傲视乡贤，二是贪爱女色，三是爱财如命，四是为富不仁，五是反对维新，六是对抗革命，七是生性残忍，信手杀人。有了这七条，足够进入江湖“四大恶人”的行列了。至于态度横蛮，动手打人，都只算得是小儿科。 叶德辉背负这些罪名，决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结果。每一条罪名，都有确凿的事实摆在那里。例如为富不仁这一条，就是无法开脱的。 叶德辉善于经商，开着好几家店铺，当过好多年的长沙商会会长。但是，在全省粮荒时，他家里藏着万担余粮，且不说要他开仓赈灾，就连将粮食降价出售，他也不肯。他只想勾结jian商，牟取暴利。 再说他贪爱女色，也是有目共睹。对于女色，他不仅是贪，而且要霸占。平时他喜欢收集、翻刻青楼女子的诗集文集，对她们品头论足，制作排行榜。他有钱，可以买妾，买了一个又一个，一共买了六个。他有一句名言，说是“买书如买妾，美色看不够”。妻妾成群还不满足，长年到妓院寻花问柳。不光是女色，男色他也爱。有一次看上湘剧小生言道南，逼得人家用鏹水自杀，彻底摆脱他的纠缠。 这件事，也表明他生性残忍。更有甚者，他见十五岁的婢女刘雪梅长得漂亮，便要纳她为妾。可是，刘雪梅不为他的金银珠宝和绸缎所动，宁死也不嫁给他。叶德辉便逼迫大丫头，将一枚银簪钉进刘雪梅的头顶，致使香消玉陨。刘雪梅的惨死，轰动当时的长沙城。 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却是一位很有造诣的藏书家、经学家、文字学家、目录版本学家和编辑家。有人说，今人在整理和研究古代文献的时候，“怎么绕也绕不过”叶德辉这个名字。 鲁迅先生在他的著作中，对叶德辉是这样介绍的：“叶德辉，字负彬，号郋园，湖南湘潭人，藏书家。”他还称之为“版本目录学家、藏书家、刻书家”。 荷兰汉学家高罗佩对叶德辉的评价是：“叶德辉的书证明，他是一个博学严谨的学者。” 今人对叶德辉比较有代表性的评价是：叶德辉其人不足道，但其学却有可取。 老曹说完这些，就吧嗒吧嗒嘴，然后看着林逸说：“我对他了解也就这么多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有，还请林兄弟你多多指教。” 林逸：“……” 指教个头呀，竟然像背课文一样，把该说的全说了，由此可见老曹在这本书上算是下尽了功夫。林逸也就不好意思再忽悠人家，非常陈恳地说：“你说的没错，叶德辉的确是这样的人，另外这套书是清末刻本，乃叶德辉自辑刻印，白纸大开本，含素女经一卷、素女方一卷、玉房秘诀一卷附指要、洞玄子一卷、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一卷、青楼集一卷、板桥杂记三卷、吴门画舫録一卷、燕兰小谱五卷附海沤小谱一卷、桧门观剧绝句三卷、木皮散人鼓词一卷附归庄万古愁曲、乾嘉诗坛点将录一卷附东林点将录一卷、足本诗坛点将录一卷，十三种二十一卷全。” 林逸一口气说下来，说得老曹脑袋直晕，原以为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已经够有“水平”了，没想到人家小林子介绍起来那才够专业，头头是道，如数家珍。自己愧不如也。 林逸说完这些，又道：“从版本学上来说，这套书是初印初刻，很有收藏价值，更难得的是那个扉页上的大红印章，据我鉴定，应该是叶德辉本人的私人藏书印章……” 老曹一听这话激动了，跟了林逸这么久，他可是清楚地知道，凡是初刻本还有带印章的，貌似都很值钱。 所以他热血沸腾，屏住呼吸问了一句：“那这本书能值多少钱？”小眼神巴巴地，就等林逸放出一颗炸弹来。 林逸见他这么热切，就笑了笑说道：“这套丛书的品相不错，又是初版初刻，你1000买来，大概能卖个两万五左右，再加上叶德辉的私人藏书印，价码翻上一倍，差不多五万吧。” 原以为老曹会兴奋异常，却不料这厮嘀咕了一句：“靠，才值五万啊。我还以为能像你一样，一本书卖个十几万……” 林逸无语，自己能卖到十几万的书，基本上都是举世罕有的珍本古籍，这本虽然很有收藏价值和学术价值，但内容毕竟是把以前的古籍编辑成丛书，并不属于珍本类型，因此在售价上就大打折扣。 打个简单易懂的比方，这套丛书中所搜集的那篇，其作者是白居易的老弟白行简，原件出自敦煌石窟，而这个原件就是“举世珍本”了，不要说价值十几万，甚至上百万上千万也有可能。 只笑这老曹财迷心窍，1000块买来的东西，翻了50倍，变成5万块竟然还不满足。 “老曹，和你实说了吧，我其实很喜欢这套书，如果你愿意转让给我，我可以掏6万买下来，你看如何？”林逸也不准备再多说什么，直接问曹一刀愿不愿意卖。 老曹一听这话，大脸一板，竟然义正严丝地说道：“兄弟啊，你说这话就见外了---5万的东西你掏6万，那显得哥哥我多不义气呀！按道理，越是熟人越应该打个折扣给点优惠，你反而往上加价，哥哥我又怎么好意思。” 林逸一听这话，心说这老曹还不是无药可救嘛，也没钻进钱眼里，看起来自己对他应该改观一点点了。 可没等林逸寻思完，曹一刀就又来了一句：“不过哥哥我知道你有钱，这样做完全是在照顾哥哥我，我要是拒绝的话，你心里一定难受---我也难受啊，咋也不能拒绝你的好意。6万就6万吧！您看是给现金，还是转账？” 林逸：“……” 还是高看了这个大光头。 …… 不过林逸的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在银行卡转账，掏了6万买下这套之后，老曹就高兴地拍着林逸肩膀说：“这才是好兄弟，痛快，利落。”然后又拍着自己的胸口说：“以后有啥事你说话，做哥哥的我虽然没钱，力气却有一大把！” 林逸见此，就笑眯眯地告诉老曹，既然买卖成了，你又这么大义凛然，那就帮我一个忙吧。 老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原来是让他帮忙张罗着买书，买那些学生读物，说要捐给学校的图书馆。 这种事儿对老曹这种旧书二道贩子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趁机，他又厚着脸问林逸要了三千块的“车马费”，临走时还冲林逸抱怨：“这年头，去哪儿跑都费油啊，尤其你那辆路虎，更是一头喝油的老虎！” 林逸这才想起来，貌似自己那辆路虎已经借给这个光头个把月了，到现在还没还回来。 …… 不得不说，这老曹办事儿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尤其他这种大面积撒网收旧书，短短三天时间，就从那些买卖旧书的书贩子那里收购了差不多一万本小学生课外读物。 这些书在地摊上也都很便宜，两三块一本，老曹大量购买，收购价更是低到了三块钱一斤，大约七八毛一本。 实际上，很多书贩手里囤积着这种书，倒不是这些书值钱准备囤着升值，相反，这些书太不好卖了。除了那些父母带着孩子在旧书摊上买几本外，基本上就卖不动，就算跑去学校附近摆摊，能不能卖掉也是未知数。究其原因，现在城里的孩子喜欢读书的太少了，都玩手机，打电动，要么就上网玩，谁还看书。反倒是那些山村的孩子，贫困地方的孩子们，他们没有这种优越的条件，能够接触和认知外界的东西，就只有靠阅读这些书籍了。 因此，这些对城里孩子来说根本看不上眼的学生读物，对于那些穷孩子来说，却是打开世界窗口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