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恨谁传 5
弥裳打水的时候顺便给小云青买了点小零食，加上从麦当劳打包回来的两个蛋挞，她自己不饿了，不过得提防青青万一晚上肚子饿了怎么办？ 她对自己很满意，虽然在生活方面一直是适应力很强自理能力一般，但是对于小云青，她却觉得自己考虑得够周到呢！她把云青裹在自己的一件睡衣里让她躺在床上，然后自己把云青换下来的那身“新”衣服，洗了。再自己洗漱完毕，关了宿舍的大灯，拧亮了床头的台灯，也准备休息了。这一天，也真够累的。人一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是容易感觉到累的，也许因为想看的太多，要看的太多……而对于弥裳，是想得太多了——也遇到的事情——太——太离奇了。 她俯身看看小云青。在柔和的灯光下，孩子的眼睛闭着，睫毛在面颊上画出黛色的两条弯弯的轮廓；鼻翼轻微地翕动着，小嘴巴红红的，像是熟透的两枚小樱桃……天生丽质难自弃啊！弥裳想。这个小娃娃，忒惹人怜爱了。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了本该慈爱的mama，找不到本该怜爱她的爸爸了呢。人生啊……她心里竟然因为小云青生出这样类似沧桑的感慨：造物弄人，我们，根本无力应对。更不要说这个孩子了。 她轻轻地上@床，在她身边躺下。她不想弄醒孩子，她一定是太累了。她随手拿了一本书，想翻两页再睡。却感觉到孩子的手，慢慢地，轻轻地搂住了自己的腰……她再看那个孩子时，孩子的脸上带着羞涩，带着爱意，带着那种深得令弥裳感到温暖的信任，还有一种，令弥裳心动的爱…… 一个孩子也是会爱的。这一点上，他们与成人没有分毫的差别。所不同的大概只是这种表示爱的方式吧。而孩子的爱，也因为方式的简单纯真，而无比动人。孩子的大眼睛是睁开的，那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潮湿的乌黑，令宇文弥裳的心，禁不住有了微微的颤，和澎湃的暖。 原来这个孩子，一直是醒着的。 她努力做出很乖的样子，她一直在这里醒着——闭着眼睛醒着——等着她的弥裳jiejie来。一般的孩子至少应该对陌生人有一种类似隔膜的疏离，可是这个孩子，她却把双臂张开，将弥裳一下子，抱进了自己心中。 弥裳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母性是什么，但是她却突然也禁不住抱住了这个孩子。孩子的小小身躯抖了一下，弥裳感到自己的胸口，有一种温暖的湿润。 她没有安慰孩子。她知道，孩子是太委屈了，也是太兴奋了吧？ 她没有给孩子擦泪水。她想，让她哭吧，等她哭去所有的苦，她的甜就也该来了。 她也没有移动自己的身子。她想，这个孩子，她即使把自己当做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的唯一的人，她也不在乎。 这个孩子太需要一副肩膀，也太需要一个怀抱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那夜，在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的怀里，安静地栖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从那个八岁的孩子那里，感受到一种类似自豪的责任和重要。 天亮了。孩子睁开眼睛。她仿佛根本就没有花时间让自己确定这是什么地方。而更紧地抱住了弥裳。弥裳早醒了，她一直在静静地看着孩子。她看她的眼睑时而急促地转动，唇齿急促地翕张。也有那么些时刻，她听她含糊地喊着：mama…… 良久，她才扳过孩子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里。柔声问：青青……我们今天，应该做什么？云青眨眨眼睛，她似乎对在宿舍里守着弥裳已经很满意了，她实在是想不出，该做别的什么了。 我们是不是该去找爸爸啊？…… 云青沉默了。她把头埋在弥裳的怀里，静静地，一动不动。 然后她轻轻地说：可是，我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啊！ 弥裳也有些犯愁，是啊！到那里去找这个叫做慕容懿的男人呢？她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小青青啊！我们先去派出所，找警察叔叔……她说到这里，感到云青的小身子剧烈地抖了一下。她俯头看着她，那个孩子的眼睛里是惊惧呢！ “jiejie，警察是不会管的……他们老撵我……” 弥裳愣住了。随后她努力地笑着对云青说：不会的，警察叔叔大部分是好警察啊，云青遇到的，不是弥裳要找的警察叔叔啊！弥裳要找的是可以给小青找到爸爸的警察啊！ 她想不出别的办法，她一个没有其他收入也没有属于自己的住处的女学生，也许，只能给云青找到爸爸了。这样，她才可以帮她——她也只能这样帮她了。 可是怎么找呢？她忽然想到了云青的那些信。对，可不可以从信上找到一些线索呢？她犹豫着。因为这可是私人信件啊…… 她想了想，问云青：你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吗？ 云青低着头，点点头。 “那么，jiejie可不可以，看看你mama给爸爸的信……这样，我就可以找到……比如……”，她有些费力地措辞，“线索什么的……” 云青抬起眼睛，那眼睛里是满满的信任：当然可以啦！ 她从弥裳身上爬过去，穿着弥裳的大睡衣，像个长裾曳地的小公主似的，下地拿自己的包。她把包打开，将信从塑料袋里拿出来。那么厚的一大叠，怎么也有五六十封的样子。弥裳心里还是不太踏实。她又问云青：你说，jiejie可以看？ 云青点头，用力点头。 弥裳于是将信拿起来，根据信上的地址和字迹，她看出来这是两个人的信。一个人写给云舒月；另一个人写给慕容懿。写给慕容懿的信多一些，有快四十封了。而这些信又都粘好了封口，放得整整齐齐的。弥裳没有打开信，但是她注意到那些信里有一两封写着：北京XX大学经济系。 她把慕容懿写给云舒月的信看了两封。这些信应该是青青的mama反复地看过了，虽然叠得也很整齐，但是那些纸的边缘，已经发毛了。 可以想见这是一个痴情而美丽的女子，无论从慕容懿字里行间对她的赞美，还是从这泛黄的被手指摩挲的发软的信笺上，都可以看出这一点。弥裳心里有一种幽幽的酸楚浮起来，不知道是为云舒月，还是为天下所有痴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