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我孙良,我不服
七月中午,天空骄阳似火,晒得地都在冒烟。 转眼间,大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裹得尘土飞扬,大树颤腰,他还在天迹拽来一片黑幕,顿时乌云密布。 接着,一道道闪电划破暗色,像一条条银蛇腾空乱舞;却让雷鸣不得不随之伴奏,吉起瓮声。豆大的雨点,在闪电的缝隙中,雷鸣的鞭策下,从乌云间直扑大地,打在孙家宅邸的屋顶上发出刺耳的“噼里啪啦”生。 雨水顺着陡檐峭瓦淅淅沥沥垂落在附近的地面上,尘土溅起,土路成圭。 雨越下越大,淋在行人身上很痛很痛,近处街道的地面上又被往来避雨的路人带起一片泥泞。 渐渐地,孙家堂屋门前的屋檐下挂起了一排排水晶帘,像雾似烟,如水如晶,一时间真可谓之“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此情此景,不知惹得大明朝多少文人雅士相趣离sao,也不知沁得大明朝多少名妓贵媛兀自伤怜。 只是此间轶趣,却全然牵动不了此时此刻的孙氏族人,他们早早地就把所有注视放到了厅堂中心的孙、张二人身上,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张文若与孙良相约的此场文比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率先出赛的孙良,早早地就将《论语》通篇默诵完毕,赛后结果:《论语》十则全文11750字,谬一十七处,错七十二字;此般成绩,于九岁稚子来说相当出挑。 继孙良出赛后,接下来出场的就该是张文若了! 赤脚出场的张文若,此时思绪万千,望着屋外水泼不进的磅礴大雨,他早已不是在乎本场文比的输赢胜负,而是把全部心思放到了如何措辞离开孙家。 就在一刻钟之前,张文若还在为今天的气闷燥热而烦心不已,哪里会想到,本是艳阳高照的午时竟闷声不吭地下起了大雨。 这叫他如何启程回家!…要知道,刚才孙屠子可是发话了,要强留自己在他府上小住半年!还说这就算是回报了孙幺妹借住张家的情谊,正所谓,有借有还,小住半年… “张兄,小弟见你愁眉不展地沉吟许久,是不是小弟出的这个题目于你而言太过难了?…这《论语十则》,你是背不出来么?” “唉~!”张文若没有理会孙良的挑衅,而是自顾自地长叹一息,稍稍整理了下糟杂思绪,才信手游庭地将《论语》背诵出来,整个过程却丝毫没有顾忌对过的孙良,直把这小儿起得面红腹涨。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张文若没有怎么注意,反正是把心中的记忆顺口念了出来,即使是默诵完毕之后,他也没有太多感觉,好像这对他来说,就是玩一样的小事。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幕,直把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孙良刺激得够呛! 怎么可能?!竟然一字不差!…还文不思段,章不想节!…你大爷的张文若,默诵的也太溜了吧?! 孙氏族人大都是不识字的贩夫走卒,不大明白张文若将那个叫作《论语》的玩意儿默诵完毕后,孙良为什么连连惊叫,频频跳脚,这让他们很诧异。 不过,此情此景,愚昧如他们也都明白,此场文比孰胜孰负。 与族人们不同的孙屠子一家,也是极其欣慰,却不是关心本场胜负如何;就拿孙屠子与孙老爷子来说吧,他们早在文比开始之前就料到了此时的结局,之所以同意两个小辈比斗,也不过是想籍此机会借着张文若的威势教训下自家这个才思聪慧却骄傲自大的孙良罢了!而孙幺妹呢,她早就把全部的心思都扑到了张文若身上,或许在她眼中,论才学只有曹植曹子建能与情郎相媲美;论智谋也只有先祖孙膑可以与情郎相抗衡;论默诵《论语》…或许只有孔子他老人家才有可能胜过情郎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张文若,你怎么可能在一刻钟的工夫默诵完毕《论语十则》?而且还…还通篇无误!…这简直就是作弊!对!这就是作弊!张文若,你妄读圣贤书,为了胜过我孙良竟然无耻作弊!你太让我孙良失望了!” 呃,我作弊? 望着孙良那副义正严词,怒不可遏的表情,张文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在几十位孙氏族人目不转睛,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下作弊的可能。 “孙良,你这个逆儿,住口!”张文若还没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解,反倒是一直作壁上观的孙老爷子坐不住了。 在此之前,他对这个孙儿一向寄予厚望,满心盼着他能够科举功名,光宗耀祖,从而为老孙家改换门庭。 可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平时就相当倨傲的孙儿在见到张文若后,竟然像一条炸了毛的疯狗跟人家死缠烂打。 刚开始老爷子还误以为这是所谓的文人相轻,是小孙子见到素有才名的同门师兄后激起了较量心思。只是,此时这般情况,却实在超出了文人间的切磋较量了,反而更像是张文若曾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下作事伤及了孙儿。 “孙良,你忘记了,君子之道,谨言慎行么!”老爷子狠狠地拍了下手旁的茶几,闷声训道:“你张大哥是当着咱们孙家几十口族人的当面与你较量的墨书,此番得胜,正大光明,容你作乱诋毁!…孙良,你若还记得先前蒙学时当着孔圣立下的君子誓言,就赶快向你张大哥道歉!否则…七日后的县学你也不用再去了,留在家里陪着你父兄杀猪割rou,也省的你这逆儿坠了咱们庆源孙氏的名头!” “祖父,祖父…” 孙良虽然为人嚣,故作老成,其实骨子里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他或许可以在外人甚至是父兄面前耍横,但是遭到对他宠溺有加视为靠山的祖父冷言训斥后,却惶恐的心惊难当,一时间也只好“耶耶地”哭泣起来,试图缓解心中的悲伤,却也把在场众人搅得无奈郁闷。
只不过,八九岁的少年正当叛逆的年岁,素来骄傲的孙良更不能容忍自己当着一众族人跌了脸面,既是这人真的是自己姐夫也不行,更何况他张文若还只是个无耻的偷香贼! 孙良只是稍稍整理下了思绪,便强行止住面上哭势,只是对于张文若的愤恨却更难压抑。便趁着众人还在对他头痛之际,抢声喝道:“张文若,张兄!刚才文比,你侥幸取胜,我孙良…不服!我要在和你加试一场,却不知张兄可敢答应!” 孙良此言一出,场上众人无一不惊,无一不牙酸头痛。 “孙良,你这个逆儿!张家后生来咱们家做客停驻,这本是喜庆之事,你这逆子却为何三番五次地与你张大哥滋事生非?…莫不是老头子对你的纵容,竟让你忘记了咱们孙氏家法的厉害?!”老爷子实在气得不轻,直接就把手边的茶具摔烂当场,若不是孙幺妹见势不妙护住孙良,说不得就要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祖父,孙儿….”见到一惯冷静的祖父喘着粗气,怒不可遏地盯着自己,孙良也是怕了,只是性子使然,即使是躲在二姐孙幺妹的身后,也不忘探头出来想要自辩。 只是,他自辩的话音刚出,就被动了真火的张文若抢声打断: “老爷子,您消消火,孙良还小不知事儿,您老可千万别和他计较!…不过,既然孙良有心与某家再加试一场,想必也是存心与我切磋互进的,既然如此,那某家便自作主张应下此事!还请老爷子与诸位长辈毋怪才好!…孙良,既然你要加试一场,那…你说,咱们这一场再比什么?…你赶紧亮个题目,张某也好让你快些死心!” “哼!假惺惺,用得着你这么好心?”见张文若三言两语劝住祖父,更一脸jian笑地盯着自己,孙良心中更气,嘴上便要不服输地逞强:“张文若,你这个道德沦丧,专偷别人二姐的…” 孙良的话刚刚开头,就惹得当场众人哭笑不得,而这个“专偷他二姐”两个当事人却也臊的满面通红…就在气氛即将变得暧昧之际,一直看戏起哄的孙屠子终于坐不住了,他两步并驱来到孙良身侧,一双大手直接就把这熊孩子提溜到半空中,“小崽子,没听见你姐夫答应你加试一场了?…还不依不饶的干嘛!…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和你姐夫手上见真章,在这胡咧咧净会惹人耻笑!” “爹,爹,你放下我!…大天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半空中的孙良仿佛泥鳅附身一般乱蹬乱踹,小丑一般的剧目又惹得众人一片嬉笑。 “老实点!”孙屠子恨恨地在他屁股上忽了一巴掌,训道:“你不是不服要文比么?…你姐夫答应了,让你出题呢!…麻溜的,比较完了,咱们也好领你姐夫去洗漱沐浴,你瞧他那光着的俩大脚丫子,上面脏的哟…别提多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