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果我成了星星，会一直守着你
林飞被送往的医院正好是林若轩所在的医院，呼啸的警车，几个警察寸步不离的跟着，使他们极快的成了众人焦点，而他，更是最快的速度被科室主任找上了，原来主任昨晚就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他，虽说轮休，却安排了个他熟稔的急性手术，只是一直没打通，只得换了一个手生的实习医生做，病人脱离了危险，主任却也生气他的草率和大意，随便关手机，看着他这样‘瞩目’出现，更是铁了脸，问他怎么回事？ 林若轩内疚道歉，却只得略略说，自己的朋友出了事情。 主任便生气的数落了他最近不佳的表现，他不免苦笑，保证没有下次，可还是气的主任最后甩手走开。 他和沈莞虽排除了嫌疑，作为案件知情人，也被安排第一时间分别接受询问取证，警察征用了医院房间，沈莞在一个空置的病房，而他则在医院神圣的会议室。 在警察铁面无私的表情，冷淡无情的语气下，他如实的交代自己和小飞，和‘刚刚那个女孩’也就是沈莞的关系，对于这个强|jian案件，他所‘应该知道的’、不带‘假设’、‘幻想’、‘加工’的事实，而他，也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却终究隐瞒的某一些他不能启齿的细节。 询问的过程一直没有开灯，会议室里那样的阴暗，暗的叫人窒息，从那里头出来，林若轩居然有一种重生的错觉。 他在走廊上走了几步，暮然，想起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却被他遗忘的事情了，他扶了下额头，朝倪微的病房去了，发现小薇并不在房间，他又去了贝贝的病房，不同于小薇的vip，那是普通多铺位病房，而那个属于贝贝的铺位被人整理干净了。 眉宇紧蹙，然而，他却也想到了他们会在那里。 林若轩越来越多的看见这样的小薇，绝大多数时候，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棵玉兰树下那冰凉的大理石长板凳上，抬头望着天空，脸上带着他看不懂的，悲喜不明的表情。 这一次，也是如此，但是，这个瞬间，他从她消瘦的背后走近，却觉得那随风荡漾的背影比任何一次都要孤单，仿佛她是一缕漂浮在水面的泡沫，一缕藏在夜里的薄雾，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她便融化在那光芒里。 “小薇，对不起，我昨天晚上，我……忘了，忘了贝贝的生日，你们不要不开心，”他原本想好了说辞，却还是说的磕磕绊绊，见她没有反应，也没有见到贝贝，他又说，“贝贝是不是很生气，他没有和你在一起么？我去找他给他道歉，等一会儿再去买一个蛋糕，哄他，给他补过生日。” “为什么天上没有星星呢？”她说着，声音沙哑。 这是极轻的一句话，林若轩的心却徒然漏了一拍，仿佛那轻盈化成了一个钩子，钩住了咽喉，他艰难的呼吸，钩住了他的动作，他沉重的走到她的正面，然后整个人勾的抛到了空中，在重重摔下。 小薇在哭，没有声音却有泪水，他的心猛地震住了，因为他不敢去想她究竟哭了多久，可是，她那干涸的嘴唇，脸庞上干了一层在一层的泪痕，还有那红透了的双眼，为什么，她的眼睛居然在一夜之间哭红了么？ 这些无不在指责他的失约和罪责。 “小薇，你不要哭了……”林若轩说着，焦急从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可她根本不接，任那苍白的纸巾在地面慌张的打旋，他便伸手替她擦眼泪，安抚说，“小薇，你这样很伤眼睛，你，你不要在哭了，千万不要哭了，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给贝贝道歉……你不要难过，不要哭。” “贝贝一直说，他唯一的心愿是mama可以来看他，可是直到刚刚我才知道，他其实一直知道他mama不会来，因为他早就知道他mama抛弃了他。” 她暮然开口说了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林若轩停住了动作。 “贝贝的爸爸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而他的mama还怀着孕，却找好了退路，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一生下他就把他丢给了他奶奶抚养，嫁给了那个男人，从贝贝认识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时候，他就问他奶奶，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和爸爸mama生活在一起，而他是和奶奶呢？他的爸爸mama呢？他的奶奶是个朴实善良的老人家，就告诉他，他的爸爸去了天堂，再也不回来了，而mama去了很远的地方，一直在回来的路上，只是路太长又不好走，所以她走的太慢……” 倪微的表情凄苦如湖中残荷，“若轩哥哥，你没有错，是我的错，为什么刚刚我没有骗他呢，为什么我就不能骗骗他了，连骗都来不及吗？” 贝贝是怎么了吗？林若轩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到了最坏的答案，病情加重！ 医生的直觉往往是来自经验的，他并没有完全猜错，只是，加重的结局，却比这更糟糕，贝贝死了！ 倪微从来都在等待死亡，却从来没有如此近的接近过死亡，贝贝奶奶哭泣的声音还在耳边，那个老人在生命最脆弱的时刻，终于奔溃了，心中头一次怀着怨念了，她伏在地上，嚎啕质问上天，为什么自己家里会有这样的家族心脏病，自己的丈夫，儿子去了，孙子这样小，没有来的及看清世界也去了……更加怨念的是她那个媳妇，抛夫弃子的媳妇，任凭她如何恳求，都不认儿子，不肯看儿子最后一眼的媳妇，让贝贝含恨而终。 “若轩哥哥，为什么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倪微忽然笑了下，笑得林若轩彻骨的冷，“明明刚刚我还在和贝贝一起等你，可是……原来，这个世界上其实真的是有感应的，那样诡异的感应，一个人居然可以感应到自己的死亡……” 她有些语无伦次了，“几个小时以前，他本来还好好的高兴的唱着歌，时不时的兴奋的问我，叔叔是不是回来了啊，可是，几分钟以后，他忽然焦急起来，说要好想见mama，好想见mama……和贝贝一起他时常对我说这样的话的，所以我开始竟然没有在在意，他忽然哭了，然后哭的越来越伤心，吵着闹着说要见mama，要打电话给他mama，我听他奶奶说过，他mama离开他的事情，于是只好打了你的电话，你并没有接电话……” 林若轩的心揪在一起，脸色苍白，用手扶住她的肩膀，制止她激烈的颤抖，可自己却也颤抖不止了，喉间的话未及出口，她的眼泪不停的流淌着，流淌在彼此的心窝。 “那一刻，其实我一直祈祷着，千万千万不要接电话……我很怕你真的接了电话，谎话就会拆穿，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我……你要是接了电话该有多好啊，哪怕是找一个人，随随便便找一个女的，假装一个贝贝的mama，即便……见不到，听听声音，在去之前听听声音贝贝……贝贝他应该也会很开心吧，会的吧，然后，他就不会忽然变得那么聪明，忽然在离开的前一刻，终于知道他其实早就被抛弃了,他mama永远都不会来看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梗出来的。 “小薇，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我知道，我早点知道，也许……”林若轩的心，白蚁腐蚀，万虫撕咬。 她哭着打断了他，拼命的颤抖，“什么也许？什么如果？若轩哥哥，这个世界，没有也许，没有如果，只有现实！只有不能重来的现实……若轩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贝贝忽然死了，为什么，又为什么……我也要死了！” 林若轩僵住了，这是第一次，他听见倪微这样表达着，对于死亡的恐惧和怨恨。 是了，这些情绪连小薇也没有想到，曾经的曾经，她一直以为死亡是那样容易接受的事情，容易的就像吃饭、喝水、睡觉一样，每个人都会经历，都会等到，只是她比别人早，没有眷恋，没有依赖，显得那样无所谓的。 可是，就在贝贝哭着喊着要mama，哭着喊着说心脏痛，哭着喊着说这些那些不找边际的话，最后，在医生赶来之前，轰然倒在她病床上时候，她忽然发觉，自己哭的那样厉害，恐惧是那样的清晰，痉挛的是那样的直接。 原来，她是一个叶公，死亡就是她的龙，她说了自己喜欢龙，可是，当那死亡悄无声息的来临，她才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害怕。 “为什么我不能好好活着呢？……” 小薇哭的绝望，林若轩却手足无措，只觉得那眼泪，那哭声编制成一张网，铺天盖地的忧伤，将他捆住，让他无法逃脱，只能将拳头砸在地面，将牙关死死的咬着，是不是可以咬碎了忧伤混进血里？ 是过了多久，林若轩坐在了倪微的身旁，将她的头扶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让她好好的哭呢？他没有安慰的话，只能，给她这一刻的丝毫安稳。 从不远处笔直的水泥路上走过的男人是那样的眼熟，他有着一张方脸，nongnong眉毛颇为诙谐的蹙着，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盯着林若轩紧紧抱着倪微安抚的动作，眼底暧昧的写着，‘小林啊，不错啊，有情况，有情况啊。’ 那是和他较好的一个同事，出了名的八卦，特别是对于他，‘前途无量、样貌上乘、性格谦和’却没有女友‘不知破碎了无数少女心’的事情，一直保持着一颗好奇宝宝心，曾经一度传播林若轩是gay的消息，弄得他好不郁闷……那男人装模作样的路过，嘴角的偷笑，让林若轩觉得自己又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八卦之中……他忧伤的心情，徒然不合时宜的裂了一道缝。 他无声叹了一口气，倪微飘渺的声音从裂缝中传出……“哥哥，你以后会想我吧，如果你偶尔想起我，就抬头看看天空，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我就在那一群星星中，静静的守着你，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