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之壁
炙风林一咬牙，硬生生扛住了冲击，冲到了水流之后。 冲过去的一瞬间，他感觉来自周围的压力骤然减轻了不少。环视了一下四周，自己的气劲居然已经几乎消失了，但自己却好好的漂浮在这边的空中，这让他惊异不已。 但是回头一看，他又有些明白了。 在自己的身后是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边缘，自己的气劲被阻挡在了这外面，汹涌的水流撞击在上面之后又溅射回去，所以才会形成之前那样庞大的反向冲击。 这么一说的话，自己是已经进入米斯蒂娅的神识了吗？因为神识是不能在其他地方存在的，既然自己能完好无损的在这里，就说明自己处于一个和神识界类似的空间中。 炙风林望了一眼脚下，似乎有一片地面，而前方不远处有一道模模糊糊看不清的墙一样的东西，那又是什么？管不了那么多，总之先下去看看。 往下一沉回到地面上，炙风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赶紧稳住身形，同时压低了身姿。 地面好像有些凹凸不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神识界的环境取决于主体的精神状态，压力越大、心态越不稳定，神识界就会越糟糕。炙风林神识界中的地面是干净整洁而且平坦舒适的马路与海滩，但是米斯蒂娅这里情况有些奇怪。 平坦代表心路平稳，起伏说明心神脆弱，难道米斯蒂娅这么久以来一直处于一种精神极度脆弱的状态吗？没理由啊。 在黑暗中走了几步，炙风林逐渐看清了前方高耸的的巨墙，这堵墙无边无际，向上向左向右都看不到边际，这是……心之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之壁，这是人对自己内心中最脆弱部分的自我保护，心之壁是无穷高无穷远的，没有人可以越过它进入里面，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心之扉。心之扉是主人为自己留下的可以进出的地方，如果没有心之扉，这一部分就等于是完全锁死的，它会从记忆中消失，埋藏到最深处的地方，永远不会再被提及。 米斯蒂娅的心之壁，居然几乎把整个神识界笼罩了起来……这也就是说如果不突破它的话，她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炙风林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去。 幸好，前面可以看到一扇门，这就说明米斯蒂娅应该是还是可以进出的，但是她为什么还没有出来，难道是迷失在了里面吗？ 快步走到门前，炙风林发现了问题所在。 心锁。 炙风林摸了摸下巴，这下可就有些麻烦了，心锁是主人自己加在心之扉上避免别人误打误撞闯进去的保护性措施，只有解开了心锁才能进入心之扉，如果硬性破坏的话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一，二，三，四，五。整扇门布满了厚重的锁链，而锁链上挂着五把漆黑的锁，这五把锁看上去坚固无比，哪怕强行拆除可能都很难，不要说这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但是如果不从这里进去的话，其他地方也没路了，而开锁的钥匙只掌握在主人自己手里，这下该怎么办。 在门前坐了一会儿，炙风林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了，心之壁是不可能越过去的，拆锁也是绝对不行的，而其他路根本不存在，怎么办？ 轰…… 不知坐了多久，就在炙风林即将陷入更深层的冥想之中时，一阵隆隆声把他从思考中唤醒了。声音很小，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里面出什么事了吗？ 想着，炙风林站起来回身趴在门上，开始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开始是隆隆的声响，然后传来了一爆炸般的声音，接着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泣，像是少女的声音……最后，一些都沉寂了下来。 该死！炙风林狠狠砸了一下门，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恶，自己进不去，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听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炙风林站起来整个人都趴到了门上，手指用力的分开厚重的锁链，将耳朵完全贴在厚重的木门上。 “心……只有……一……” 隐隐地，炙风林似乎听到了只言片语，但是由于声音太小了，听不清楚。 “心只有一？”心只有一个？谁的心有两个啊？还说是妖怪和人类不一样？ 忽然，还没从这句话的思考中反应过来的炙风林只觉得身前一空，整个人就这样往前一倾摔了进去。 砰地一声，炙风林脸向下盖在了地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他有些使不上力气，感觉好像自己的力量被削弱了……是因为进入到别人心之壁之中的缘故吗。 用力一撑，炙风林从地上抬起了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爬起来看身后，但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扇门……里面还有五把锁！ 两面加锁的门？怎么可能？那它有和没有还有什么区别？！ 而且不说这些心锁的事，自己是怎么穿过这道心之扉进来的？只是听到了一个神秘的声音，然后自己就像失去了碰撞体积一样穿过了门，但是现在看来显然已经出不去了。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炙风林在地上又趴了会儿才站起来，他走到门前轻轻摸了摸那五把锁，但是除了感觉冷的有些异常之外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如果摧毁了心锁就会产生危险的后果呢？他有些不明白，但既然是美铃说的，那就最好不要随便打破规矩，万一出了事可就承受不了这个后果了。 发泄性地砸了一下门，炙风林回过身来望向这心之壁里的世界，这就是米斯蒂娅的里神识界了。每个人的神识界都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是城市，而有些人是草原或者山峰之类的自然世界，神识界是人心中精神世界的具象化，人不能直接控制它的形态，但是可以通过改变自己的心境让它变的平和与稳定。 而米斯蒂娅的神识界，现在剩下的只是一片废墟，一如炙风林被浮游星妖的洪流肆虐过的神识之城。他看得出这里本来是一座宁静的村子，一小片房屋建立在这片广阔而富饶的土地上，一条小河从世界的一头流入，穿过整片平原，从村子旁边经过，然后流向世界的尽头，而河流的两旁是丰饶的田地，河上还有大大的水车在缓缓转动。 但是现在，他只看到了一片残垣断壁，燃烧的房屋、倒塌的水车、干涸的河流、龟裂的田地，还有血一般赤红的残阳。一切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绝望和毁灭。 炙风林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已经没有什么剩下的了，这景象就像被浮游星妖扫荡过的原始村庄，没有生命与活力，只有一片焦土。 “米斯蒂娅？”他一边看一遍喊着米斯蒂娅的名字，希望能得到回应。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平原上回荡着，但是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自己的古怪的回音，还有木料燃烧的劈啪声。 走了一段路，炙风林来到了村子的废墟中，四处环视着。房屋早就倒塌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一些都烧着熊熊的大火，但是炙风林却没有感到一丝热量，反而从火焰中感到一股不知名的寒冷。 走累了，他找了块还算平坦的空地坐了下来，两手搭在腿上，靠着一截断墙闭上了眼睛。 现在是回不到现实中的，因为他的神识不在自己的神识界中，也就是说如果不解决米斯蒂娅的问题，连自己都要永远陷入沉眠，直到下一个人将自己带离这里。但是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到米斯蒂娅，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养精蓄锐一下，自己的神识在他人的心之壁里会受到一定程度限制，而他现在还没有办法解除这个限制，所以从入口到这里没多远他就已经感到有些累了。 冥想是恢复精神的最好办法，其实人睡觉的时候正是神识冥想的时候，这时表意识会基本停止工作，减少大脑的工作量，而潜意识会逐渐占据精神的主导地位。在神识冥想的时候偶尔会因为潜意识纯粹的境界而发现一下平时发现不了的细节，也就是所谓的梦中得到指点，而所谓的指点，其实就是人的潜意识自己做出的判断而已。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是人的大脑改变工作模式，使得脑内的量子态情况发生了改变，启用适合身体和脑神经休憩的运算机制。而这一机制的副产品就是剔除了常规运算中造成干扰的所谓“杂念”，只剩下所需要的东西，使得运算变的无比简化而畅通，产生令自己都出乎意料的运算结果。由于神识冥想状态中所剔除的杂念包括了人常规的意识反应，因而人是无法主动的思考和控制身体的，所以利用冥想来进行思考并不可取。想要做到可控的思维之路，就需要人为的放空杂念，如同魔理沙那样，这虽然不容易做到但是并非不可行。 神识冥想时是没有时间概念的，真正的一瞬万年，因而在睡觉的时候往往感觉几分钟和几个小时没有区别，这是因为对于时间的感觉也属于杂念的一种，而这种杂念也已经一起被思维所剔除了。 所以当炙风林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精力充沛，但是却感觉恍若才刚刚才经过了一瞬间，又如同已经走过了几万年。这种玄妙的感觉只有在处于神识状态才能感觉到，而普通的睡眠只能感觉到时间的缺失，而没有那种即是须臾也是永恒的磅礴之感。 这令他无比震撼。 他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时间对于神识界的一切没有意义，也许外界走过了一万年，但只要身体没有腐朽它就会一直这样下去，静若止水，动如悬瀑。 恍惚间，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引起了炙风林的注意，他站起来仔细倾听了一会儿，很快确定了声音的来源。 绕过前面的一座已经倒塌的破楼，炙风林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他的前面摆着一个火盆，而火盆旁有一个背对他跪着的少女，一边哭泣着一边把手里的东西扔进火盆之中。 “米斯蒂娅？”炙风林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下她的背部，的确有一双羽翼翅膀，和米斯蒂娅的一模一样。只是她身上穿着的是像普通人类一样朴素的布衣，而不是平常见到的那身连衣裙或者摆摊时的衣服，也没有戴那个有着小翅膀的帽子，而是直接用布把头发包起来。 “你是谁啊。”她没有承认自己是米斯蒂娅，但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语气平淡。 孤身一人在一堆废墟中忽然被人搭话，可能还喊了自己的名字，就算精神坚韧如炙风林也要愣一下，但是她居然用如此平淡的语气反问自己，就像早已知道自己会来，又或者已经对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在意了。 “我是炙风林，你不认识我了吗？”炙风林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看看她的正脸，但是她没有回头，只能看到一点点侧面。 少女继续抓起一旁的东西扔进火盆，是纸钱吗？ “我不认识你，你在这干什么。”她摇了摇头，语气依然平淡。 不，与其说是平淡，不如说是……迷茫。 “你真的不认识我？”炙风林感觉到了她的迷茫，就好像她其实认识自己，但是有什么在阻止她这么做，她感到疑惑。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往火盆里扔着东西。四周没有风，火焰却魔性般的左右飘荡着，就像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催动它。 “你在烧什么？” 炙风林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少女的右后方，但是依然没有看清。火光近在咫尺，但是她的脸就像照不到光芒一样，依然隐藏在黑暗之中。 “我在烧什么呢。”少女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和迷茫，“我不知道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脑袋脱线吗？自己在烧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她现在处于混沌状态？ 精神混沌状态分为几个层次，最表层的混沌是表意识的混沌，作为神识时是清醒的，因为神识是意识中最精粹的部分，可以脱离那些混沌的杂质。更加深层的混沌是神识状态的混沌，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神识状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该做什么甚至干脆毫无意义的做事。而最深层的混沌是连潜意识都一片混乱，即使是睡眠或者冥想状态也无法保证精神的平和，这也就是植物人状态了。 而现在的米斯蒂娅似乎就处于神识的混沌状态之中，但是并不严重，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打击才会变成这样。 “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炙风林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安静和温和，他不想刺激到米斯蒂娅，联想到这庞大到几乎封住整个神识界的心之壁和心之扉上里外十把漆黑的心锁，肯定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心理创伤。 少女手上的动作忽然放慢了，似乎在思考什么，炙风林感到有些希望，于是继续引导她。 “无论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我会帮你的，没关系，有我在，”他温柔地说着，向米斯蒂娅伸出了一只手。 “真的吗……”米斯蒂娅缓缓转过头来，“你会帮我吗？” “是啊，我一定会帮你的。”炙风林慢慢向米斯蒂娅走去，希望就在眼前了！ “那，请告诉我……我在做什么？发生了什么？我是……谁？” 米斯蒂娅彻底转过头来望向炙风林，但是或许不该用望这个词，因为那张脸上没有眼睛。 或者说，连脸都没有。 原本是脸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大洞，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光线似乎根本进不去，整张脸就是一片黑色的深渊。 “说啊。” 从本来应该是嘴的位置发出了仿佛刺骨极寒般的尖锐声音，回荡着，消失在旷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