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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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清醒以后,唐倾墨一直意志消沉,不言亦不笑,除了喝药以外,终日都只静卧在榻上。偶尔有人来访,她也不闻不问,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易子枭照例每日都来探望她,时常与她说几句话。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她听,很少再有其他反应,就连感谢的话,也只有初醒那日对他说的两句。其余时间尽皆沉默,神情甚是寡淡。 他却也不在乎,每日亲手喂下药后,无论她听不听,都会坚持聊上半会再走。藏剑山庄的少主人自小便饱读诗书,爱好风雅,对什么话题都可以信手拈来、侃侃而谈,倒也极少有失语尴尬的时候。 只是这一日,易子枭的言行却没了平日的爽落大方,反而有些遮遮掩掩的,似乎藏了什么秘密。 看着他小心翼翼走进来的模样,唐倾墨心底不由多了几分好奇,便不动声色地悄悄观察着。 从门到床的距离并不太远,可易子枭挪动得却极其扭捏,时不时还倒吸口气,像是很痛苦。好不容易磨蹭地坐到床边的小桌前,他刚要开口,谁知衣衫里却忽然一动,到嘴的话竟变成了“啊!”的一声痛呼。 倾墨吓了一跳,连忙往他身上看去,发现对方胸腹处的外衣下鼓出了一小团,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对面的男人似乎终于忍耐不住,一把将衣服里那淘气的小东西捞了出来,满脸恨色地瞪着它。 居然是一只小奶猫。 倾墨定睛去瞧,见那小猫浑身雪白的毛皮,一对湛蓝的眼睛透着灵气,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一动一动,似很不满被人提在半空。 易子枭同它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忽想起旁边还有人在看,连忙将手里的毛团放下,尴尬地咳了几下道:“墨墨,这个是城郊的猎户今日送来的,才一个月大,还没断奶便没了娘亲,我看小家伙可怜,便收下来养着。谁晓得它竟这样磨人,一刻都离不得人陪,不得已我只有把它带过来了。” 唐倾墨不禁古怪地瞧了他一眼,带来就带来嘛,做什么藏着掖着。这小猫看着活泼可爱,她忍不住也想抱一抱,便伸手过去要。 不想易子枭却陡然将手一缩,神色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她碰着那小东西似的。 倾墨的手滞在空中,一时尴尬,对方连忙解释道:“这外头捡来的东西还未受过驯化,野性难泯,它……咬人。” 说到“咬人”二字时,易子枭的俊脸不由微微一红。 倾墨突然想起他方才痛叫出声的狼狈样,前后一想,不禁抿唇笑出了声。 他的神色顷刻柔软下来,有一点激动,又藏着掩不住的欣喜。 “墨墨,你终于笑了。” 唐倾墨抬起眼,正对上那温柔深情的目光。他紧张中透着快乐的表情,很难与平日里高贵慵懒的名门少主联系到一起,反倒像个平易近人的邻家哥哥。 她被看得有些赧然,轻轻垂下眼睑,低声说道:“你是个笨蛋么?” 说着,趁那人发呆之际,轻巧夺过他手里的雪白毛团。 易子枭蓦地大惊,伸手就要抢回来。却没想到,在他手中凶悍难驯的小猫儿,到了她怀里竟出奇得温顺下来,甚至舒服地打起了哈欠。 “真是奇了!”他惊叹道,“在我这恨不能把我撕碎,怎么到了你那如此听话?” 倾墨抚摸着猫儿柔软的茸毛,不假思索地道:“你把它藏起来不让它见人,它定觉得你不喜欢它,自然要跟你对着干。若想同动物心意相通,就应该真心实意地对待它……” 说到这里,她抚毛的手不由一顿,眼底蓦然涌上挣扎的情绪。 对面的男子却一脸惊喜,“墨墨,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这驯兽的诀窍?” “听别人说的罢了。”她淡淡回答,将已经睡着的小猫重新送回他手上。 然而那敏感的猫儿却似感觉到自己被抛弃似的,陡然睁开湛蓝的眼睛,嗷嗷叫着不肯离开。 正巧此时有人来传唤,易子枭歉意地对她笑笑,“墨墨,既然它这么舍不得你,你先替我照顾它一会可好?我很快就回来。” 倾墨听着小猫的哀叫声也有些不忍,无奈只好将它留下。 直到易子枭满面笑容地走出门,她看着怀中生灵依恋的眼神,不禁轻叹了一声——小猫儿这么无辜,自己确不该因为想起那个人而迁怒它的。 于是将这雪白小猫抱在肩头,裹被相偎而眠。 …… “公子,庄主有请。” “知道了。” 易子枭衣袂如风擦过女子的发梢,徒留下一地落寞。 长廊低迴,傲岸挺拔的朱红色身影在漆黑的廊柱间大步穿行,道路尽头,是一株高大古老的白梅树。树下站着一个人,器宇轩昂、卓傲不凡,却让人联想起昔日辉煌的迟暮老骥。但他的眼神依然锐利,深沉目光凝在枝头的一朵残梅上,令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长廊里的身影到了,两人隔树而立,一个风华内敛,一个锋芒毕露,眉目有别却又相似,那棵阅尽沧桑的白梅树便成了映照岁月两端的一面镜子。
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拱手一礼,尊敬道:“父亲。” “枭儿,”老庄主追忆的目光从枝头梅花落到他的身上,“你可知外头都在传些什么?” 易子枭神情一凛,口中却平静道:“孩儿不知。” 易剑临的眼底暗了几分,缓缓说道:“千机宫的宫主已在擂台上苦等了数日,而我藏剑山庄始终没有出面应战,江湖盛传,是我藏剑的少主怕了那新晋小儿。” 易子枭握紧了拳头,可声音依然沉着,“父亲知道不是。” 易剑临冷笑了一声,“我是知道,更知道我藏剑的少主并非是怕那如今已一步登天的寒酸小子,而是怕往昔求而不得的佳人会心伤离去!” 易子枭的瞳孔猛然一缩,对此无言反驳。 “枭儿,你还没有放弃她吗?”易剑临的声音里忽然有了些许无奈,“她给你的羞辱和伤害,还不够多吗?” “父亲似乎忘了,当初是谁执意让我不择手段地娶她,又是谁,造成了我们后来越来越多的误会!”易子枭抬起头迎视那道目光,他的眼神里有恨、有怨、更有深深的遗憾。 若不是他尊称为父亲的这个人,他和她从一开始就不会那般错过;她也不会一直视自己为敌,全心信任陪在身边的那个叛徒,如今更不会有机会被他所伤。 易剑临摇头叹道:“有些人若注定属于你,不论你是否付出手段,她终会是你的。而有些人……”他仰首望梅,不知是在对儿子还是对自己说,“哪怕你费尽心机得到了她,她也永远不会让你真正走进心里。” “我虽曾想过借用你和她的联姻得到某些利益,但到底还是不愿眼看自己的儿子重蹈过去的覆辙。既然你们无缘,何不早些看开,就此放手?” 他心里承认,自己从前行事的确不够磊落,可这番话却是出自肺腑。毕竟虎狼再怎么凶狠狡诈,面对自己的亲生骨rou终究下不了口。 “父亲,”易子枭昂首打断他的劝说,斩钉截铁地道:“我不会放弃她,永远都不会!” “啪!”长廊里的某个角落,一个纤弱女子失手跌落了盛满果品的盘子,却仿佛忘了去捡拾,神情怔怔的有些凄楚。 …… 等他回到倾墨的卧房时,榻上的女子已经睡熟。易子枭静静看着被子里的一人一猫呼吸均匀地团在一起,仅露出两颗相互依偎的小脑袋,忍不住微微一笑,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