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埋葬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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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插云霄的万丈冰墙下,无边寒气像梦魇般笼罩着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一切生机几乎断绝。只有一道清冷的身影默然伫立,似一缕从冰中升起的青烟。 那人的眼眸是世上最纯粹的蓝,仿佛深邃的汪洋。他抬头看了一眼被圈禁的天空,转身走向冰雪中最高的那座水晶塔。 起风的时候,塔檐上的花铃能奏出这世间最美的音色。但从今以后,千机宫再也不会起风了,千里冰封的壁障,将使镜音塔的铃音与这座被诅咒的宫殿一同沉寂。 徐徐登上塔顶,南宫凉步入那间平日再熟悉不过的禁忌密室,静静看着白玉台上因耗尽力量而闭上晶瞳的幽冥蚁后。 他千般准备,百般谋划,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从今以后,南宫世家再也不会被诅咒禁锢,南宫族人再也不用无辜牺牲,他发誓要守护的这一切,至此总算安全了。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情,好像是解脱,又像是更漫长的囚禁。 随着蚁后沉睡,密室中的上千面水晶菱镜渐渐开始失去光泽。南宫凉的目光仔细逡巡着,最终在一块镜像渐渐消散的冰镜前定格。 一个女子在冰天雪地里策马狂奔,差一点就要逃出蔓延肆虐的风暴,可是不知为何,她竟突然停了下来。寒冷的冰霜很快覆盖上那具娇小的身体,可她却像毫无所觉般,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任由身下的马儿嘶鸣不止。 眼底轻起波澜,他的手鬼使神差地朝镜中人影伸去。指尖轻触的一瞬间,平滑的镜面竟如水一般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而那个披着风雪的女子终是消失不见。 手指不甘地滑落,南宫凉忽然身子一斜,精疲力尽地靠上已经变得一片空洞的镜壁。 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仔细去看,才会发现皮肤上细细凝结着一层雪白的冰晶。这些无孔不入的冰晶分散在身体的每个角落,甚至还有继续蔓延壮大的趋势。 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用得太过,这便是反噬的结果。 正如在今日宫门前所说的——他此生,无愧于任何人。承过的每一份恩情,他都悉数回报,为孝为义,已然鞠躬尽瘁。在蚁后力量的威胁下,更是从未有一刻敢疏忽大意。 然而现在,他是真的很累很累了,累到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沉沉睡去。 南宫凉的意识渐渐迷离起来,眼前恍然飘现出许多朦胧的人影,如雪花一般散落在他的四周。人影幢幢中,他看见了沉默寡言的明日,温柔微笑的云烟,以及女子身边略带腼腆的少年。 这就是太阴一直思念的弟弟云染么?他忍不住想道,明日和云烟,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那些人群里的面孔或熟悉或陌生,南陵里的幽蓝色墓碑仿佛正一块块复苏,被禁锢的灵魂逐渐纷涌出来,簇拥在他身边,仿佛某种欢迎的仪式。 “是来……接我的么?”南宫凉喃喃自语道,眼中露出释然的神色,“也好。轮回路上有人作伴,或许……不会像这宫里这么冷了。” 这一辈子总是在为别人奔波,沐雨经霜、呕心沥血,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终将这一生背负的债还清。现如今,身上再无所累,他也该好好休息了。 若说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他永远都无法求得她的原谅了吧。 这样一想,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就连身边重重的人影都疏落了几分。甚至,他还看见了一张不应该出现在这些亡灵里的脸。 倾城如霜的容色,比月色还要皎洁,那个一贯冷艳的女子,此刻的双眸竟显得格外晶莹。 她的双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呼唤着什么,可惜他听不清,脸上满是迷惘,他想不通,本该早就离宫的紫微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少宫主,少宫主!”女子的神情满含焦灼,唤不醒对方,便只有亲手把人背在身上。 “天机长老给我的锦囊里绘有一条隐秘的水道,我们这就逃出去,请你一定要坚持住!” …… 千机宫一役,武林盟落荒而逃,江湖中怨声载道。人们对新盟主的不满和怀疑不断加深,然而数日过去,当事人却毫无出面解释安抚的意愿。 自从幽冥峡冰雪封谷之后,唐府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唐门大公子刚一闻风回府,就劈头盖脸地冲家卫们骂道:“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回来?你们这帮废物究竟是怎么护主的?” “大少爷息怒,门主她不肯离开幽冥峡,硬要炸穿冰墙闯进去,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啊!” 唐战闻言更怒:“说你们废物还真是废物,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那倔丫头,还劝个鸟!直接给我把人绑回来!” “大少爷,门主现今武功高强,没人绑得过啊……” “咄!都给老子滚开!我亲自去一趟!” …… 如今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幽冥峡谷中,接连几日不断传出震天动地的爆破之声,崩碎砸落的冰棱不计其数,无辜被波及的伤亡者众多,使得原本还颇有阵势的破冰队伍都默默地退到了后方。 只有一个人依然不惧艰险地冲在最前面,一次一次地引燃炸药,狼狈不堪地在冰荆雪棘中步步深入。 火药耗尽了,她就用刀剑去凿,然而寻常铁器又哪里能撼动数尺坚冰?不得已下只能借用了右护法的神兵龙牙,在鲜血的浸润下,开启“绝断”属性的龙牙爆发出了强大的破坏力。
可惜龙牙到底不是真正天地造化的神器,这般不遗余力的耗损之下也逐渐失去锋利。唐倾墨看着它黯淡无光的剑身,不禁哀叹了一声,默默收起助她拓开了极长一段冰路的龙牙, 抬头望望远方,距离那座被冰封埋的水晶宫还遥遥无期,她忍不住愤恨地握紧了拳头。 “你以为把自己冰封雪藏我就找不到你了吗?你欠我的命还没有还我,谁准你私自把自己关起来的!南宫凉,你给我等着!!” 手上刚刚包扎的伤口再度溢出血迹,女子的面色晶莹如雪,双眼却因布满血丝而漫得通红。她环顾四周,明明是阳春三月,入目所见竟全是茫茫冰雪。发现手边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来破冰了,她迟疑了一下,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一柄剑来。 古剑朴拙,色黑如墨,卸去剑鞘,温润的剑气便犹如流光一般倾泻出来。嗡鸣一声,近处的冰雪簌簌震落,仿佛受到了恐吓。 唐倾墨手心内力微吐,随手一挥,那黑剑的气势竟陡然一变,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斩向最近的一根冰棘。 “咔!” 只听清脆的一声断鸣,她忍不住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平整削下的一段冰棱。 怎么会……这么轻松? 再看那剑,黑曜石的光芒熠熠流转,剑身居然比原先还要闪亮,仿佛方才它只是在磨刀石上磨了一下。 唐倾墨眼中的震惊更甚,因为就连被称为神兵的龙牙,也无法像这把剑一样完全不受碎冰磨损。 发现这一点后,她的心里又不禁浮现出一丝悲凉。那一日在镜音塔,他就是用这么锋利的剑来刺她的吗?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此刻还活着? 唐倾墨咬了咬唇,努力不去想那段锥心的过往,把胸中悲愤化作发泄的力量,提起剑便狠狠砍向前方碍眼的那些冰柱。 “南宫凉,你这个混蛋,在我找你报这一剑之仇前,你绝对、绝对不能死!” 她恍若疯狂地清除着前路的冰障,祈墨剑在她的手中也愈加暴戾,浓烈的剑气如狂风骤雨,不断粉碎着触碰到的一切。 之前带来破冰的帮手早就已经跟不上她的步调,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万籁俱寂的冰天雪地里,此刻只有剑气的呼啸和冰块碎裂的崩塌声。 但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突然格格不入地传了过来—— “我能看看,你手中那把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