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与白
残垣断壁、沟壑地裂、漫天尘土几乎布满整个空间,辨不清时间,摸不到方向,只有阴阴的风声和死亡的寂静相互交替,最终还是归于寂静。一个修长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大地尽头,步履蹒跚的正在这个世界痛苦的前行。长发在背后飘舞,眼睛挣扎着张开,似乎希望在模糊的环境中找到什么。他偶尔挥舞着手臂在印证记忆中的信息,偶尔低下头静默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在了一个被重重浓雾笼罩的山谷外。他缓缓的绕着山谷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处没有异样的地方。他的眼神开始流出热切的目光,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没有波澜。他抿了下嘴唇,抬起脚掌径直走了进去。 雾海中充满了死气,没有丝毫光芒,冰冻的感觉从四方袭来,如进入黑暗的冰河。然而这个人却闭起双眼,毫不犹豫的迈着步伐。 周身若有若无的出现着男男女女的呼喊声、咆哮声和求救声,高高低低,忽远忽近。时不时也会有乱流扯动他的袍袖和如瀑长发。他苍白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依然坚定的向前走着。 数息过后,一双穿着破烂锦靴的脚穿过了浓密的雾障,踏在了山谷的内部。一双凤目缓缓睁开,淡漠的看着这里的一切。谷中没有厚重的沙尘,清晰看到山谷的中央正有一棵笔直粗壮的参天大树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枝上挂满透明的树叶,在一轮即将沉没的紫色太阳的照耀下散发着鬼魅的灰褐色。 他伸出修长但惨白的左手,上面沾染着刺眼的鲜血,略有颤抖的轻轻摩挲着身旁山壁上冰冷的巨石,感受着这里散发出来的上亿年的远古气息。 他知道,他终于来到了一直寻找的地方。千辛万苦,却已经面目全非。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感受更多的悲伤。他俊美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皱着眉,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奋力向那棵大树走去。这柄剑古朴无华,没有宝石镶嵌,散发着幽幽的暗金色光芒,在夜色降临前的现在十分耀眼。 他有着一张异常俊美的脸庞,只是流血过多使得他看上去苍白如纸,然而几道细细的剑痕却破坏了这本有的完美。暗青色的长袍已经破损不堪,肩膀上更露出三道可怖的爪痕,暗红色的血痂丑陋的布满在周边的肌肤,双腿上也有很多伤痕。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毫无人迹的地方,他是如何来到这里,又是如何身负重伤的? 忽然,一声嘹亮的鸟鸣声划过了天空,穿透一切直直传进谷内,打破了这片大陆不知多久的沉静。他眼内闪过一次决绝,没有丝毫犹豫,猛然脚下发力,更快速的向大树方向扑去。 “莲莫,放弃吧。”一个悠悠的声音在谷外响起,“这已是你最后一具分.身。毁了,着实可惜。” 他闻言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扯,一条贯穿面门的伤痕也随之一动,使得这笑容看上去平添五分鬼魅。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如今重伤的他,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法力,根本无法对谷外之人进行任何有效的阻挡。 这里就是本界的关口,他已寻了千年,损失了七具分.身终于到达的地方,绝对不能功归一篑!他必须活下去,活着走出这里,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曾经也是这里所有活着生灵的最后希望! “只要你告诉我本尊的位置,”那个柔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不急不缓,字正腔圆,“我定会履行对你的诺言。” “好一个诺言!”他大喝一声,勉力用长剑撑住自己的身体站在了离大树还有两步之遥的位置,回过头遥视谷口外立着的一个朦胧身影,眼中充满了不知名的情绪。他一手指向天空,一道血泪从他苍白的脸庞上滑落,“我莲莫此生最大悔恨便是带你来此!” 语毕,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他身体中溢出,黑色长发无风自舞,目中精光四射。 “悔恨?”谷外之人冷哼一声,“我现在就让这里永不存在!”旋即一股刺目红光自谷外冲天而起,眨眼间便冲入谷内,到达树冠之上。 “莲莫,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莲莫淡然的抬头看着天空,身内爆出的白光更亮,“就算你毁了这最后的希望又如何!大不了我与他们去陪葬!” 一股可怖的能量从他身体中爆开,犹如初日般的光芒向树干砸去。他抬起右手中的长剑狠狠的向天空上的红光一掷,整个人瞬间被吞噬在白色光芒中。 红色光芒被长剑幻化的暗金色光芒一阻,被白光早一步冲入树干内。 “莲莫!”那个声音发出惊天怒吼,“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寻你出来!” 透明的树叶在瞬间枯萎下来,大树在接连遭受两次攻击之后,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这里从来不曾有过一棵树,一片叶。 ** 樊平推开客栈的窗,大口呼吸着属于清晨的湿润空气。 这一晚又做了一个同样的梦。 自己又出现在那个充斥了红色的世界中。在那里,自己是如此的孤独和伤感。许久之后,他隐约看到,有一个曾经自己十分亲近的人就出现在他不远处,可血色中的那人却怒视着自己,一把长剑直直指向自己咽喉。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悲痛,不同于背叛,不同于愧疚。梦中的感受如此真实,许久都萦绕在自己的心头,转醒之后都挥之不去。 “樊叔叔?”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云儿,”他转过脸,看到一袭白衣的白木云站在窗前的走廊里,怯生生的看向自己,“这个面具戴的还习惯吗?” 八天前,自己在白家告诉了白河一个可以医治胎记的方法。那就是拜入仙门,自行修炼,达到“入微”后,便可消除胎记。白河当时很是失落,因为上清山的道士曾经完全否定了白木云修仙的可能性。 樊平听后却不以为然,他告诉白河,依他多年的经验,白木云非但不是凡胎,而且修炼条件极为优秀。 这一论断,让白河陷入了震惊。眼前之人为何如此笃定?他到底什么来历?就算他再迟疑,却抵挡不住白木云内心的激动。她眼内充满了各种色彩,立即央求樊平带她去找高人拜师。说也奇怪,白木云对这个樊平的态度与常人相去甚远,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让她自己也有些陌生。樊平依然记得那天白河私下和他说的话。 “樊兄,既然可以看出白某身上的毒,想必也是修行中人。不知是否可以坦然告之?”
“白兄,其实樊某不是刻意隐瞒,而是家师有令,不得对外泄露。” 白河面露难色,“如果小女随樊兄去拜师,做父亲的真的需要了解她的去向。否则如何安心?” “白兄莫急,”樊平淡然一笑,“我此去是引荐白小姐前去上清山,拜入我一挚友门下,而这位挚友,想必白兄也一定有所耳闻。”他看了看白河迫切的眼神,缓缓说道,“上清山掌门的三师弟,贺慕华。”白河听到这个名号之后,全身不觉一颤。这个名字何止是有所耳闻,简直是如雷贯耳!可是…… “樊兄,”他皱起了眉头,“白某早年一直有所耳闻,这位贺真人身怀绝技,但却立下誓言,永不收徒。”说罢,他疑惑的盯着樊平。言外之意十分清楚,就算小女可以修仙,但如果是到了一个根本不想收徒的人那里,想必也不会有何机会修炼到凝神的层次,更别说是入微了。 虽说白河不是一个绝世高人,但修炼之事还是非常了解的。 习武之人,讲究的是聚气,也就是练习丹田聚气,行走周天,强身健体。在聚气初级,就可以力举百斤,修习十八般武艺。而达到聚气中期者,则可按一定功法修炼轻功,直至飞檐走壁,身轻如燕。如可进入聚气后期,则完全可以称霸武林,开山建派传授武艺了。 而比聚气更高一层的则是凝神。凝神与聚气虽是一层之隔,但这就是一介莽夫与仙风道骨的本质区别。多少江湖豪杰都梦想有一天可以突破聚气的限制,进入凝神阶段,真正修习可以让自己长生不老的法门。而可真正能够凝神者,非武力所能及,却是天资所决定的。也就是说,凝神的成功需要修炼者天生精神力量的基础。只有精神力量强大者,才能突破精神限制,进入凝神层。但天生可以具备这一条件的人却极为罕见!只要能够进入凝神中层者,皆可使用一定的法术,故会被称为“真人”。而真正进入后期,则可修炼到精神与rou身分离,精神出窍感悟天地。 凝神之上便是入微了。入微者可利用精神力量淬炼自己的rou身,脱胎换骨,使之慢慢转向介乎精神和rou体之间的一种存在。在达到入微后期后,rou体便可在精神意念下,随意出现和消失,法力大增,并可真正与精神永存,长生不老。如果白木云可以修炼到这个层次,莫说是胎记,就是身有残缺也可以修补。 传说在达到入微后期大圆满的修炼者,便可羽化升仙,进入仙界。据说飞仙会招致天地异象,百鸟朝拜,彩光万现。然而自太吴国建国到现在的几千年里,尚无人真正飞仙。 樊平看着白河,坦言道:“我没有把握他一定会收她为徒,但至少可以一试。如果最后还是不行,我樊某承诺定会送白小姐安全回来。” 再三思考之后,白河最终答应了樊平带走女儿的要求。他知道,这对女儿而言,此番却是一个莫大的机遇。樊平走前,给白河留了一封信,让他依言去找一个人,帮他办一件事。之后,自然会回来帮他解毒。 当白河看到信封最后画的一片树叶时,心中如掀起滔天大浪。 原来他竟然是那个门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