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丫头
昏暗的舞池里,庄豪僵硬的表情似乎动了动,又似乎只是他悲伤眼神所造成的错觉。 “我知道你已经不可能跟我了,但是就算我不背叛你,你也从来没想过跟我。我连为你死的资格都没有,既然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好好活着。”庄豪的肩头微微颤抖着,他的肺部挤出断断续续的低笑,可那张脸却还是没有一分变化:“我知道丫头她们几个喜欢吃老街的糕点,你每次摸到了钱包,都会给她们带一盒糕点回去。在她们上手术台之前,我也给他们带了一盒,算是最后意思意思。” 殷茹男连冷笑表情都懒得做,她的目光越过庄豪背后,打量着通往3楼的扶梯。在她心中,庄豪此刻的想法,已经没有什么聆听的价值。 她无视的目光如尖针一样刺入庄豪的内心,他哽了哽,终于转过头不再看她,而是对着吴劲隆道:“吴总,你不明白的地方,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造功实验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只要能搞到完整的内功秘笈,高手就可以用钱砸出来。我们兄弟势单力孤,直接找坤叔或者东临会合作,怕被吞了。只有你是我们最理想的合作者,只要你在君临制药的账目上做点手脚,每年拨个几十万过来……最多3年,就是我们称霸东海市的时候。” 说到最后,庄豪的情绪也莫名平静了下来,仿佛5个孩子的生命也好、他对殷茹男的单恋也好,只是一本小说中的故事,小说结束了,他的感情也随着书本一同被合上。 除了殷茹男和正匍匐爬向出口的孟筱翎之外,舞池中每一个人的目光尽数逗留在了吴劲隆的身上,每一个人的手指,都扣在了枪械的扳机上。不知谁的汗水落在舞池里,发出滴答响声。 午夜的钟声仿佛也在催促着结局的到来。在占有绝对优势的前提下,庄式兄弟已经忍受了吴劲隆太多的质问,庄豪更是将“自身内功缺陷”这种机密坦然告之。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都已经退到了悬崖边,身后再没有缓冲余地。此刻吴劲隆若还敢提出质疑,庄式兄弟再不会多解释一句,双方剩下能做的,唯有拔枪相向而已。 “先看看吧。”不知过了多久,吴劲隆的一句话,终于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话音刚落,殷茹男抖手就向庄杰射去两发刀片,同时飞身窜向那座通往3楼的扶梯。 庄杰刚想俯身,却发现刀片来势早已算准了他的动作,有一发刀片是笔直射来,另一发则是打着旋往下画出弧线。他不得已向身旁侧扑而去,撞翻了舞台上的一片架子鼓。鼓堆中发出他的厉喝:“拦住这个女人!” 然而他的属下并没有开枪,殷茹男的蓄势而动,其速度远超他们的想象。那些马仔才抬起枪来,就发现殷茹男已经闪到了同伴的附近,误伤的顾虑令他们迟迟不敢扳动枪机。但殷茹男终究没有冲过这一片障碍,在即将到达楼梯口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卡在了她的脖子上,将她猛然掀翻在地。 那只手又抓着她的肩膀,粗暴地将她扯起身来。殷茹男的咽喉因受到撞击而剧烈咳嗽,小腹淌出的血液令她脚下不断打滑。最后,殷茹男几乎是被那双手给扣住肩部悬吊起来一般,勉强被拖直了身子。 “庄……豪……”殷茹男的眼睛没有睁开,却叫出了这双手主人的名字。 “别怪我,我只是想活着。” “不要……不要伤害她们……”内功的力量彻底耗空了殷茹男积蓄许久的体力,也摧垮了她的信心。在来不及通知外面“招财进宝”四贼的情况下,身受重伤的殷茹男最后选择了哀求。 “没有五行断筋完整的运功路线,我和哥都活不久。”庄豪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们没有时间再找新的实验体了。” 从破烂的架子鼓堆中爬起身,庄杰的笑容时不时抽搐几下:“神父,压轴节目已经迟演太久了,开始吧。” “先测试手太阴肺经的第一分支,实验时间23点34分,实验体1号,输入功力。”神父的声音柔和却不带一丝感情,仿佛舞池中发生的一切早已与他没有关系,听来就像人工智能的回复一般。 最左侧病床的病床上,睡着一个长发的女孩儿,正是殷茹男口中的丫头。虽然看不清神父cao作了什么仪器,可是他“输入功力”几个字的话音刚落,四肢被绑的丫头立刻挣扎起来,露在面罩外的眉头紧紧拧结着,不住发出闷声的痛呼。 “不!丫头!”殷茹男奋力肘击着背后的庄豪,然而伤重无力的她无论如何挣不开庄豪那双气掌。 灌输功力的过程不短,然而望着萤幕上那个挣扎的女孩,舞池中的大多数人都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茫然地看着丫头的挣扎力度逐渐变小,最终不再动惮…… 殷茹男的挣扎力度和她一样。 神父走过来俯身看了看丫头:“Oh,I‘m_so_sorry,看来这条分支是错的,实验失败,第二实验体准备。” 温和的声音与冷漠的动作竟能搭配出如此鲜明的残忍感觉,吴劲隆感觉到背后有属下发出低吼声,他立刻转身用眼神做着严厉的警告。 “还是吴总懂艺术。”庄杰终于对局势发展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别急,这个压轴节目才到精彩的地方。” “什么意思?” “你们华夏不是有很多相关的文学作品么?”神父代替庄杰回答道:“如果内力进入了错误的筋脉,这个人会怎么样?” 吴劲隆试探着回答:“走火入魔?” “谁知道呢?”神父竟发出一声毫不在意的笑容:“答案,就让上帝为我们揭晓吧。” 荧幕中丫头所在的病床忽然抬高,好像是床底有一个千斤顶正在向上发力一般。视频信号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切换,萤幕上再也看不见地下实验室,反而呈现出夜总会门外的画面。 黑街上,那些没有得到指示的烂牙帮成员仍然聚在门口,他们已经枯等了好几个小时,脸上大多都有了不耐的神色。远处那个烂尾的下沉式水池成为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有烂牙帮的成员并排站在水池边,正对着堆满建筑垃圾的池底撒尿。 一阵石磨般的摩擦声从池底发出,同时整条黑街地面也产生了轻微的抖动。这些异状不但令正在放水那人的水柱中断,而且附近的烂牙帮成员不由面面相觑,纷纷怀疑是不是发生了地震。 灾厄的确从地下出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长发人从池底破土而出,碎砖木片四处飞溅带起一阵灰烟,浓密的粉尘中传来野兽般的尖叫。通过扬声器听到这种叫声,垂首不动的殷茹男忽然抬起头,试着轻呼了一声:“丫头?”
“不,应该不是。”神父的声音也从扬声器中传出:“至少现在不是了。” 仿佛是为了配合神父的话,画面中那个长发人猛然窜出尘雾,伴随着一身尖叫,她趴在池边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殷茹男熟悉的脸。丫头?不,那双眼睛比印象中的小女孩可怖的多,即使摄像探头从远距离拍摄,殷茹男仍能清晰看出,那双眼睛里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白,完全看不见一点瞳孔的黑色。 这水池底下显然有一条和地下室想通的通道,而神父就是通过这条通道,将造功实验失败的丫头扔了上来! 通道口的建筑垃圾又倒塌了一部分,粉尘扬得更浓更远。丫头和撒尿那人的身影很快变得模糊不可见,不论是rou眼还是监视器,都穿不透这片灰雾。视线受阻,听觉却不受影响,不论室内室外,所有人很快就听到了令人心悸的惨呼。 殷茹男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去相信。此刻她只能和所有人一样,等待着灰雾散去。 夜风体谅地吹起,在一片紫色的灯光中,有鲜艳的赤红色夺目而现! 丫头穿着吸饱鲜血的病号服,三肢体着地趴在水池边缘,右腕腕上缠着肠子一类的东西;左手则扯着一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身体、或者说尸体。尸体的头部布满了血污,又沾了一层灰色粉尘,就像是沾上了面包糠的里脊rou,根本看不清五官。 丫头用左手掐着尸体的脖子,双脚和右手用来行走,就这么往黑街中央爬了两步。这具尸身显然已经饱受折磨,才被拖了短短两步,它的双腿便和躯干分离开来,断层处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至于双手则本来就没有,一只手估计是留在了那堆建筑垃圾之中,另一只则连着小臂被丫头咬在嘴里。 手脚冰凉是每一个人此刻的真实感觉,东海的夜从未这么冷过。 或许混迹黑道的人,胆量总是比普通人要大许多。不知是哪个吼了一声“吗的大伙儿一块儿做了她”,有几个带着唇环的人竟真的抄家伙围了上去。 丫头甩开左手的尸体,仰天凄厉地惨呼道:“好痒!我好痒!” 她的长发随着摆头的动作扬起,身体如同砧板上的活鱼一样挣腾着弹入人群中。惨叫如约而至,待到丫头的发梢再次垂下时,那几个不要命的人果然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生命。 长发如同一面黑色的角旗,在挥舞过程中无意间挡住了那些血腥的瞬间,但是只要看一看地上那些尸体,大多数人都不难想象出方才的场景,丫头刚才是怎么扭断了这个人的脖子,又扯开了那个人的胸口。 “好痒啊!啊!!”在鲜血和残躯的包围下,丫头双手呈爪,再次仰天哭喊道。 看着屏幕上发生的种种,殷茹男的泪水决堤似的涌出、落下,不断稀释着她脚下的那滩血:“不要……丫头……不要……住手。你叔叔们还在……” 果然,从烂牙帮人群中走出四个赤手空拳的人,正是“招财进宝”四贼。其他三人拼命拦阻着拔枪的烂牙帮成员,而招哥满面悲色,不住呼唤道:“丫头,我是你招叔,我是招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