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重访
汽车在十里坡镇三道弯村停下后，宇飞下了车。下车时，所有乘客都微笑着向宇飞挥手致意，司机特意下车握手道别，并连声说着：“谢谢了！兄弟。” “不客气，不客气。”宇飞回应着。 和宇飞一起下车的乘客中有一位三十几岁的女人抱着孩子，拎着个大的塑料袋，走起路来很艰难的样子。宇飞心里想：她应该是也到十里坡镇三道弯村的吧！于是就走向前去询问了一句：“大姐，问你一下路，去三道弯村怎么走呀！” “你到谁家去？”大姐看了一眼宇飞问道。 “我去李铁匠家。”宇飞回答着。 “啊！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俩一个村，到地方我告诉你咋走。”大姐温和地对宇飞说道。 “那我帮你拿东西吧！你抱着孩子挺沉的。”宇飞走上前去拎起了塑料袋。 大姐也没有拒绝。就这样，宇飞和大姐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家常来到了三道弯村。 三道弯村村子很大，大姐说村里有一千多户人家，今年被洪水淹没了农田，每家每户都靠政府的救济来维持过日子，但仍然十分艰难。农民各自想着自己的办法维持着生计。年轻的出去打工了，年纪大的照顾着家里的农活，还有的投靠远方亲戚搬走了，剩下的都是没有办法走出去的人。大姐说她去市里打工刚回来，丈夫过年都不能回来了，要等到发工资之后。她已经四个月没有回家了，过年回家看看家里情况，连看看自己的父母。离开家里后，家一直由她的父母照看，再说了，几个月来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很是想念，老人家们也一直牵挂着。 说着话的时间，就到了三道弯村，宇飞把大姐送到了家门口后，向着大姐指定的茅草屋走去。 雪过后的天空虽然晴朗，但厚厚的积雪已经把村落所有的房屋和道路淹没了。如果不是仔细辨认的话，你还真不知道哪里是路？ 宇飞走进那个茅草屋的院落看了看，显得冷冷清清，连院墙都没有，孤立地坐落在村子的一边。不过院子的左方有几颗被风雪压弯了枝条的白杨树，给这个家增添了一点点的生机。 宇飞走进门前轻轻地敲了一下房门，并向里面询问了一声：“屋里有人吗？” “谁呀？”从里面传出洪钟一样的声音来。 宇飞听见里面有声音，于是就使劲推开了房门走进了外屋地，灶台上一口锅用锅盖盖着，木制的，两个瓷盆里面放着四个小碗和几双筷子，一把刷锅用的刷子，一只饭勺，一个锅叉。另外还有几捆烧火做饭用的玉米秸秆和一个洋井，洋井前面对着井口有一口装水的缸，缸里的水几乎全部冻上了，只有中间没有冻。进了里屋后，可以看见屋子的四周都是黑黢黢的泥土，连一张纸都没有糊上，虽然是阳光照射进来了，但屋子里仍然显得黑暗。他的小孙女坐在炕头上，被子盖着下半身，脸蛋上红扑扑的；面颊上留着泪痕，还没有洗脸。看到宇飞走进来，眼睛盯着这个陌生的脸庞，并向她的爷爷身后躲着。炕上一个破旧的箱子里面装着一些旧衣服；屋地下一个塑料袋里装着半袋苞米碴子。只见老汉正在屋里用手缝补被子，被子已经补上了几个补丁。老汉年纪较大的缘故吧，眼睛看不太清楚，缝制的被子的线路方向歪歪扭扭，缝制了有一半。老汉看到宇飞走了进来，就放下手中的活，问了一句：“你是……，找谁呀！” 宇飞赶紧放下皮箱走上前来，对老汉说：“大叔，您不认识我了，我叫宇飞。” “什么名字？就是……”老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又问了一句。 “就是八月十五那天抗洪抢险时的那个……”宇飞又补充了一句。 “啊，知道了。解放军同志，宇飞，救我一家人的宇飞，知道了。”老汉重拾起记忆，从回忆中想起了那场洪水中救助小孙女和自己时的场景，想起了宇飞当时的果敢和勇气，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不眠之夜，回到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场面。 “快坐下，孩子。要不是你的话，说不定我和小孙女早就……”说着说着，那场记忆唤起了老汉伤痛的心，那场洪水让他痛失儿子和儿媳妇，留下了这个唯一的命根子艰难度日，小孙女也成为了他坚强活下来的唯一希望。看得清老汉这半年来生活压力带给他的折痛，头发已经花白，手上的老茧厚厚一层，脸上黢黑，好像还没有从伤痛中摆脱出来。从进屋的一刹那儿间，宇飞就断定了这半年来老汉艰难的生活有多么的凄苦，看来他这次来是正确的，在他心里默默地产生了一个想法，并做出了一个决定。 宇飞从皮箱里掏出来给大叔和孩子买的东西，然后把一袋小食品撕开递给了孩子，哄着孩子说道：“宝贝，吃吧！” “你来看大叔我就很高兴了，还买这些东西干嘛！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说着，李铁匠就要下地做饭。 宇飞赶紧拉了一下李铁匠的衣角说：“不饿，大叔，先坐一会儿，好久没有和你见面了，说会儿话。” 老人家只好先坐下来，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多好的后生呀！幸亏那次你救了我们爷俩儿，要不然……说着，老人呜呜地哭了起来。”一定是痛失儿子儿媳妇的往事勾起了他内心的伤痛，加上这半年多艰难的生活让他经受了内心的痛苦和凄凉，要不然老人家不会如此，这一点宇飞感受到了，从他进屋那一刻起。 老人伤心的哭泣声把身边的孩子吓坏了，也哭了起来。宇飞赶忙安慰着老人家：“大叔，不要伤心了，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生活嘛！总要继续，不管咋说，孩子健在就比什么都好；再说了，您老为了这个孙女也要坚强地生活下去，你是孩子唯一的亲人，只有您健康地生活，孩子才有美好的未来。您要乐观些，不用担心什么？我这次来看望您是部队首长的意思，部队首长和同志们一直惦念着您和这个孩子，来时部队首长已经交代我了，让我带你和孩子走，离开这个地方。将来孩子由部队来抚养，你记得当时部队离开这里时首长说的话吧！当时部队首长是承诺了的，所以，不会说话不算数的，既然承诺了，就一定说道做到，您不用担心。” “那可不行，我不能给部队添麻烦，拖累部队！”老人家坚决地拒绝着。 “您不必考略太多，部队让我必须把您和孩子带回部队，这是交代我的任务，我必须得完成，要不然我回去可没法交代。”宇飞继续对老人家说道。 其实，宇飞心里清楚，假如他不假借部队名义带他和孩子去部队的话，老人家是不会答应的，只能假借部队首长之意才能打消老人家的顾略。 “我先给你做饭去，你坐着等一会儿，马上就好饭。”说完，老人家向门外走去。 宇飞赶紧从衣兜里掏出100元钱追上去塞给了老人。宇飞清楚老人家的现状，农村的生活实际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他从农村一步一步地走出来，那种艰难的社会生活他经历了很多年。 宇飞回到屋里时，孩子也不哭闹了，用小手扣着食品袋里的果冻吃。宇飞抱起了孩子，并用被子包起了孩子。孩子穿着小棉袄，棉袄袖子和上身黏结着孩子蹭的鼻涕留下的污渍。宇飞心疼地搂抱着小女孩儿，看着她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样子。宇飞越发感到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儿了。在他的内心世界里，他懂得在农村生活的实际情况。每个家庭生活的都很不易，虽然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年了，但农村还依然没有彻底摆脱贫困。农村人向往着过上富裕的生活。在这里，各家的实际情况也不同，年轻人可以外出打工挣钱补贴家用，而老年人则不可以。一是身体不方便，二是顾念家庭，舍不得这方热土地，不愿意离开这里一步。年轻人和老年人还是有着实际不同点的，年轻人都愿意出去闯闯，见见世面，还可以锻炼锻炼，或许还可以闯出点名堂来，将来留在市里好好生活和发展。 女孩儿在宇飞怀抱里很乖，不闹不哭，大概是宇飞的小食品起作用了。宇飞看着孩子饥饿的样子，很是心疼，就用自己的脸贴着孩子的脸亲着她。女孩儿的脸很凉，宇飞明显感觉到，于是就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其实，这屋里实在有些太冷，真的不适合老人家和孩子居住，但现实条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看到一老一幼的爷俩，宇飞内心强烈的怜悯和同情心在内心中激烈地燃烧起来，并化作了一种使命和责任。 半个小时的时间，老人家手里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回来了，进屋时带进来的冷空气扑面打来。白色的哈气清晰可见，鞋上黏着雪。 “快进屋来，外面太冷了！”宇飞对李铁匠说道。 “没事的，北方的天气这就这样，都习惯了。”老人家回应着。 老人家把塑料袋放在了炕上，然后拿出了两袋挂面和几个鸡蛋，还有一包花生米，一瓶白酒。把剩下的钱在塑料袋里放着一百元钱，看得出老人家是赊账，没有花宇飞的钱。宇飞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 “您上炕吧！我来做饭。”说完，宇飞就把孩子放在了炕上，并用被子包住小家伙，之后，他拿着挂面到外屋地。 他先把锅盖打开，用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然后用刷子把锅刷干净，放好干净的凉水，估计着煮面条的水量，然后把锅盖盖上，并向灶台口放进了几根柴禾，点燃了。 等到锅里的水开了之后，宇飞就把挂面下了大半包，并用饭勺不停地搅拌着，看着差不多要熟透的时候，宇飞向锅里掰几个鸡蛋。当锅里的面条翻滚着时，宇飞知道面条已经好了，于是他就用笊篱把面条捞到了碗里。随后，宇飞把锅又刷了一遍，炒了一盘花生米，做了点鸡蛋汤，很快就做好了饭。 宇飞做好饭端在老人家的面前时，老人很是感动，没想到宇飞什么都会，而且不嫌弃他这个破败的家，激动的泪水在眼圈里滚动着，强忍着没有流下来。赶紧用筷子给宇飞夹了一碗面放在了他的面前，并挑选了一个大点的鸡蛋放在上面。 宇飞看到老人家的举动后，很是不安，他一向是一位很讲究孝道的人，内心中永远保持着这种思想作风。赶紧把这晚面条递到了老人家面前，自己又重新夹了一大碗和一小碗，小碗放在了孩子面前。 老人家打开了那瓶白酒倒了两杯，其中一杯推给了宇飞。“喝一杯吧！小伙子，暖暖身子，这一路走来，把你冻坏了吧！大老远地来看望我们爷俩。大叔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来招待你，你就将就着吃点，晚上大叔给你做点好吃的，我去河里弄点鱼，给你做炖鱼吃。”说完，老人家微笑着用筷子示意宇飞趁热吃。 宇飞推却了一下杯子说：“大叔，我从来不喝酒，您慢慢来！” 宇飞看得出老人家现在很高兴，他知道这是他的到来给老人家增添了几分快乐。于是，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和老人家聊着话，并给孩子夹了一块鸡蛋清伴着热汤用小勺喂着孩子。 “大叔，您这屋里太冷了，孩子这么小，这样会把孩子冻坏了的，马上就过年了，您还是和我走吧！我这次休假一是回家探望父母，二是部队首长让我把您和孩子带到部队去。您先和我回我老家，我家在×××，我已经买好了咱俩的火车票，下午三点多点，吃完饭简单地收拾收拾，然后就走，先回我老家过年，年后和我一起回部队。”宇飞看着李铁匠说。 “去你家？太麻烦了，再说了，我这个小破房子咋办呀！”李铁匠瞪大了眼睛问宇飞。 “您这个小屋先找个邻居照看一下！这里冬天比我家还冷点呢，我现在部队住的地方气候温和，很适合人居，您在那里养老最好了，我和部队的同志都会照顾好您的，在那里扎根住下，哪里不养人呀！人这一生，到哪里哪里就是家，虽然故土难离，有着不舍的情节；但您总得考虑一下孩子的未来吧！孩子将来还要长大成人。不能让她将来还窝在农村吧！您年纪渐渐大了，照顾孩子也不现实，一旦身体生病咋办？这些都是应该考虑到的事情，您现在这个年龄和孩子都应该得到照顾。您到了部队之后，部队会安排好您的居住，还会给孩子找一个幼儿园，让孩子进幼儿园上学学习，将来考大学，参加工作，那样的话您一定会更加高兴吧！”宇飞语重深长地向老人家解释着，动员着他。 “你说的都对，我也知道你和部队都是对我好，可我还是不想离开，我就是不想麻烦你和部队。”老人很执拗地推脱着。 “其实呀！说白了，您还是不想离开这个家，毕竟这里是您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不愿离开也是很正常的，我和您有着同样的心情；但是，您一定要为您的孙女多考虑一下，您这么地爱着您的孙女儿，那就更要为她考虑了，她需要上学读书，只有她长大成人了，才算您对她的爱没有白付出，您说我说的对吗？”宇飞带着询问的语调说。 “你这个孩子说得对，我当大叔的很感激！你说到了我的心里，我这半年来就一直考虑着这件事情，一旦我将来哪一天不行了的话，这个孙女可咋办呀！”说着说着，老人家好像又说到了痛处，把筷子放下后哽咽着。 宇飞赶紧从皮箱里掏出来一卷卫生纸撕下一块给老人家擦拭着，并安慰着。 “您都想到这些了，那您就更应该早做决定，和我一起回部队。”宇飞继续动员着老人家。 老汉坐着不吱声，注视着他的孙女儿，心里好像想着什么似的。 “您也别有什么顾虑了，部队都答应过您，那就一定不会反悔的，再说了，我们大家都会像对待家人一样待您的！您是不是担心将来生活费用问题，您想太多了，基本生活费用部队都会帮您解决的；再说了，您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到了部队之后，我们帮您找一个能够挣钱的临时工作，不就得了吗？”宇飞劝说着。 …… 经过宇飞耐心的思想工作，老汉终于答应了宇飞。但他说先过去看看，如果不行的话，还回来。 吃完饭之后，老汉出去了，说找一个人帮着看护房子。宇飞则帮他收拾屋里的东西，他把必带的一些东西装好。 等到李铁匠回来时，宇飞已经收拾完事了，中午刚过，宇飞抱着孩子，带着老人上路了。临走时，村里的几个邻居一起来送他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