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号衬衫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呢？ 在又一次忍不住把视线投向身旁的少女的时候，这个念头在白杨的心头一闪而过。但他却并没有生出立刻就要追根究底的念头，这让他感到有些吃惊。 “算了吧，会忘记的事情大概也没那么重要。”他甚至这么想着，还有别的要紧的事情需要考虑。首当其冲的就是正与自己并肩而行的这个孩子。他发誓要保护她和所有的御坂meimei，可是却并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曾经发誓要守护的人会以这种方式进入他的生活。 御坂9982的步伐和平时一样遵循着一个固定的频率，没有快上一点，也不会慢上一分，然而她与自己相握的手却微微地攥紧，这表示她的心情并不如看起来那样平静，和他现在的感觉大概差不多。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御坂9982怀中的黑猫“犬”像是不满于这份沉寂似地，时不时不甘寂寞地喵喵叫上两声。 直到终于走到了住所的门口，他们才终于从这个状态中脱离出来。 白杨首先松开了御坂9982的手——能感觉到在他把手抽出来的时候，御坂9982的手指下意识地往手心里拢了拢。大概她并不希望自己就这样放手，但总得有人从口袋里把钥匙掏出来开门。他当然也清楚这个孩子也有钥匙，只是就这样让女孩子一路牵着手回家还是感觉有点古怪，简直就像是在遛狗…… 少年及时中断了自己的想象，避免了自比为狗的尴尬，他尽可能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打开了门，但是旋即又单手摆出了一个看起来极为笨拙的邀请姿势请还在门口等候的女孩进来。 “ただいま（我回来了）。” 少女一面这么说着，一边把脱下来的鞋子摆在靠门口的地上。 白杨还保持着等待的姿势，这时却惊讶地发现少女并没有立刻进来的意思，反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一直向着自己这边看过来，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是这么一回事吗…… 仅仅只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这个孩子的意思—— “お帰り（欢迎回来）。” 他这么回应到。 “在炎热的天气中走了很长的路，所以出了汗，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好好地泡一个澡，御坂试探地问道。” ——又或者，他以为他明白了这个孩子的意思。 “呃？” 白杨的脸上一下子露出惊愕的表情来，他半张着嘴，他的大脑则在他半张着嘴的期间飞速运转起来试图消化这句话的含义，这让他在好一段时间里看上去像个傻瓜。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态，白杨重重地点了点头。 “啊……是的，可以。” “那么，失陪一会，御坂略微抱歉地说道。” 自己好像真的忘了什么事情。 在少女掩上浴室的门，开始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放到浴室门口的盆子里的时候，少年又一次这么想到。 洗衣机的轰鸣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决定做点别的事情，等过一会儿再来理理头绪。 就先把这孩子要换的衣服给她送过去吧，白杨笑了笑。记得她进浴室的时候好像忘了拿。 少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愣了一会儿之后又坐了回去。 他突然想起来，来的时候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带，哪有衣服可换？ “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 难怪自己会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说起来从今天见面开始算起，她就一直是两手空空的状态，自己怎么早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呢，真是迟钝的要命…… 少年的叹息声湮没在猫咪“犬”挣扎着不愿意入水的尖叫声中，但他为之叹息的问题却并不会因此消失不见。 “好吧，”他对自己说，“现在该怎么办？” 所谓单身男性的住所，自然而然地与女生用品无缘。 化妆品、饰品自不用说，衣物当然也是如此。 有的话会被当成变态的吧…… 少年这么想着，无可奈何地望了望手中的盆子。 “这可不是我的错……” “更换的衣服我放在门口咯？” 他把装着衣服的盆子放下，举手敲了敲浴室的门。 隔着毛玻璃，他看见那个纤细小巧的身影分出一道伸向了门框，滑门被拉开了一道缝隙，随着涌出的水蒸气一同探出来的是一颗带着夜视仪的脑袋，头发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洗澡的时候也带着吗？” 女孩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一道黑色的影子就顺着浴室滑门拉开的缝隙窜了出来。它显然对这一时刻期待已久，想立刻逃脱被泡在水里的可怕命运。然而四足的黑色哺乳动物突然发现，无论怎么蹬动四条腿，它离理想中的避难所——衣柜顶上的距离都没有接近，反倒是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家伙就是学不乖是不是？” 刚刚以超乎常人的敏捷单手抓住了黑猫“犬”的后颈的白杨，毫无怜悯之心地将它提了起来。在这段时间里“犬”一直没有放弃挣扎，把水珠子溅了他一身。 “好丑……” 板着脸的少年这么感叹着。 沾了水的猫咪看起来惨兮兮的。 “啊，犬……”御坂9982惊呼了一声，转而用恳求的眼光望向了白杨，“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忙把那孩子还给我，它的澡只洗到一半，御坂真诚地请求道。” 白杨再一次看了“犬”一眼，心里想着“被抓回去洗澡对你来说还真是不幸”，这才满怀同情地把黑猫从门缝里递了回去。滑门关上了，黑猫挣扎惨叫的声音也如约再次响起。 外衣要换掉吗？伸手揩了一下前胸的水渍，白杨如是想着，该不会沾上猫味吧。 真搞不懂猫到底哪里好了，一面在心中埋怨着，少年一面挠了挠耳根。 还是有点疼。 他的手指往上移动，抚摸着缠在头上的绷带。 一次冲动带来的后果。 白杨闭着眼睛，像是在试图从这之中吸取一点教训。尽管他已经隐隐约约地预见到，下一次自己恐怕也很难保持冷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根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而安娜·安德烈耶夫娜……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他们怎么敢借着你的面孔来说那些蛊惑人心的鬼话！ 你们认为我会找不出你们的踪迹吗！认为我会猜不出你们的来历吗！ 不管这么做的人是谁，你都死定了，白杨脸颊上的肌rou因为愤怒而紧绷了起来。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因为将要迎来新的日常生活而显得有些局促的少年在一瞬间似乎化身为了个舒展着獠牙的复仇者。然而，复仇的火焰仅仅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又隐没在绿色的双瞳之后，因为这时候御坂9982已经结束了沐浴，正推门从浴室里出来。 少年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好奇地眼神打量着正牵牵绊绊地从浴室里挪出来的女孩。 睡意和睡裤都大了老大一圈，这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女孩的样子会这么狼狈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多余的裤脚软塌塌地堆在她的脚面上，后半边则在地板上拖着，长出来的衣袖更是把她的胳膊整个包了进去，衬衣的衣领位置对白杨来说算是正好，但对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少女而言显然太低，再看看她走路的姿势，白杨完全有理由相信虽然睡衣配套的长裤配了松紧带，它的腰围对御坂9982来说还是太大了些，几乎被大号衬衣整个套进去的少女，看起来竟然有一丝可怜兮兮的味道。和正垂头丧气地跟在她后面的“犬”倒是异常地相衬。 喔……少年带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在心底偷笑着。 我可不知道衣服太大了会有这么多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