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节分星祭(下)
雪姬眨着眼睛忽而看看理所当然的司徒衍,忽而瞧瞧气定神闲的温子曦,似乎内心正在进行激励的天人交战。这也难怪,我取乐似的随随便便绘制的星象符号,完全颠覆了传统祭祀的郑重与**,对于往昔见惯了这种场面的雪姬来讲,如此儿戏的确很难接受。 “你可是担心我此举冲撞了天地星辰?”我看出她的顾虑,轻声问道。 “没错。”雪姬不安的望着我,“晴明若是举行这种仪式,往往还要提前斋戒三日,以示尊敬。无情你轻率若斯,虽属无奈,但我委实害怕你惹动天罚降身。” “不会吧!”司徒衍惊得跳起来反驳道:“不过是个仪式而已,哪怕失败了也不至于引起天罚呀!” 雪姬摇摇头,正色道:“你们做杀手的,或许平日里不敬鬼神、不拜菩萨、不尊天地,但是阴阳师的一言一行无不顺应甚至是迎合天意。否则,小泉印月就是榜样。” “可小泉印月的丧命与天罚无关啊。”我喃喃的自语着,想起那一代枭雄最终的下场,心中也是黯然,“他的死是个意外。” “无情你错了,三界六道因果循环之下,一饮一啄莫不暗含天机,断无意外二字。”雪姬白皙的面容上面陡然平添了几丝高深莫测,“小泉印月的死是他的因果已然启动,比之硬生生的天罚更让人措手不及,这才是真正的天威难测。” 原来是这样,一直以为小泉印月是逃过了天罚,却未逃脱人心的险恶。谁知竟想错了,他真正未逃脱的依然是横亘于脖颈处的森然宿命。 “难道安倍晴明的伟大,就在于他绝不会违背天意?”温子曦淡然插口问道。 “可以这样讲。”雪姬突然闭上了眼睛,痛苦道:“你们不会了解他有多么正直,一个连世俗的伦理都不肯冲破的人,又怎会更改法则,罔顾天意呢。” 我心中一震,终于明白了具有天纵之资的安倍晴明为何最终也未能超脱生死界限。因为他在天威下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大大制约了他的才华,试想那些举手翻天抬脚覆地的大能为者,无一不是气吞山河、藐视天地的卓绝人物。 当然,这只是一种气魄,相信人定胜天,相信事在人为的气魄,而并非出自对天地的践踏,或者如小泉印月般的逆天而行。人生在世,无论会达到何种境界,至少要敢想、敢言、敢闯,对天地的敬畏固然要有,但更多的应该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无所畏惧。 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对陷入回忆的疼痛中的雪姬宣讲,在她眼中,他就是她的整个世界,是需要微微抬首仰望的神袛,怎能有一丝一毫的缺陷呢?安倍晴明既然已经是凡人中高不可攀的人物了,那么,还是让他继续保持那份神秘感吧。 我默默在心中计算着时间,本应漆黑一片的森林在御神灯的照耀下,不能说是纤毫毕现却也足可比拟日月之辉。 “借我你‘流星的眼泪’一用。”头脑内灵光一现,我连忙对雪姬说道。 “难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祭星?”雪姬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易水寒说过,术法最重要的是悟性,既然我心里有了这个想法。”我坚定的凝视着雪姬,“若不放手一试,我是绝不会死心的。” “即使代价是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吗?”她难以置信的低吼,转过头将不赞成的目光射向温子曦。 “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子曦竟在这时掉起了书袋,看到雪姬一脸茫然的模样,不由得赧然续道:“意思就是很多事情不做也罢,但还有一些事情,有所必为。所以只要是她的决定,我都不会拦阻,哪怕后果是烟消云散,子曦也绝不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她身上。” 雪姬呆滞了半晌,长出了口气摇头叹道:“和人族共同生活了那么久,我仍不明白你们凡人诸般固执的念头。” 她寥落的自颈上摘下项坠“流星的眼泪”递给我,心知她的反对只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于是冲着她安慰的笑笑,却并未解释什么。很多时候,言语的述说远远比不上最终的结果有力量,所以,雪姬,请相信我。我在心底如是说。 紧紧攥住这条据说是用天上陨落的星辰炼化而成的,蕴藏有星空至大能量的项坠。虽然流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星体,不能够同日月星辰永恒能量相媲美,但看似永恒的星辰也会有陨落的时候,化作流星划过天际,在转瞬即逝间,到底留下了一部分宇宙能量,也总算是对得起那份短暂的灿烂。 盯着这条珍贵的链子,心中不由得一动,若是说小泉家尊奉月为图腾,那么安倍家族的术法传承恐怕很大部分是得自于漫天的星辰,这就难怪雪姬格外容忍不了无情此番祭星的草率了。 午夜终于到了,头顶的天色由原来的黛青转变为墨黑,迷踪林内徐徐吹动的凉风越加清冷,刮在身上竟有种刻骨的寒峭。竟像是个定时装置似的,林内数不尽的御神灯在时间初初抵达午夜之时,齐齐寂灭。 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整个天地漆黑无比,唯一闪亮的,独有守鹤精光奕奕的眼眸。在草地上玩耍多时的小家伙猛然间打了个冷颤,转着骨碌碌的眼珠子,一下子窜到我怀中,整个身子都蜷缩在衣襟内,只露出个好奇的小脑袋。 我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它,惩罚性的用力拍拍它的头,守鹤人性化的微微撇着嘴,透出一股委屈的小可怜模样。怀中原有的硫磺珠霏雪很是不屑与守鹤为伍,从它rou乎乎的身子底下钻出来,飘飘悠悠的降落到星辰石队列上方。 无暇再顾及它们,因为我看到乖乖摆放在草地上的石子突然闪耀出微弱的光芒,那亮度朦朦胧胧不算多强,有点类似于隔着雾色散发出的萤火之光。当然,发光的并非石子,乃是绘于其上的星象符号。硫磺珠好奇的动了动,随之也散发出柔和的淡紫色光芒,像个阅兵的长官,鹤立鸡群的俯瞰着它们。 手中“流星的眼泪”似乎是受到此气机的牵引,犹如活了一般开始在我掌内颤动起来。我刚刚一直在试图吸纳五芒星吊坠里的未知能量,可惜丝毫没有进展,看来若想得到这能量,果然不会如此轻易,否则安倍晴明恐怕早就凭此飞升成仙了。 本来打算将流星坠内里的能量引出,以我的身体为媒,再转注入星辰石子内,助它们具有些许星辰之力。也许此举并不可行,但是它挣扎着想要脱出我掌心,从雪姬的目瞪口呆中可以看出,这也是从未曾有过的举动。脑海内灵光乍现,像是得到了某种启迪,我缓缓的张开了手掌。 “流星的眼泪”自行飞翔到星辰石与硫磺珠的更上方,猛地里耀眼夺目,大放光芒。不同于星辰石释放出的星星之火,那是股圣洁而浩大的纯白光芒,均匀的撒播在各个星辰石上。硫磺珠霏雪也受到波及,身披一片星光。 大家都被这异景震惊得膛目结舌,我心中的悸动更甚,看来刚刚虽未曾引出五芒星坠内的星辰之力作用于己身,却显然也无意中开启了那能量的闸口。现今这无尽的星辰之力倾注下来,效果竟比我设想中的还要好。 “它居然就这样被开启了。”雪姬惊呆了似的看着这一幕,手指微微前倾似乎想要亲近那片光芒。 “先等一下。”我急忙拽住她,“再看看。”. 持续了也就有一盏茶的时光,流星坠渐渐收敛了光芒,竟像是有灵性的主动套在雪姬雪白的颈项上,反倒骇了她一跳。她有如失而复得般爱惜的抚摸着这条神奇的链子,就像是对待孩子,眼神中射出宠溺的温柔。
硫磺珠也乖巧的飞回我身边,它的样子陡然间涨大了一倍,内里的霏雪像个吃饱了饭的孩子,露出个心满意足的微笑酣然入梦。我却直直的看向地面上被流星坠洗礼过的星辰石,果然看到它们原本不甚璀璨的光彩被放大了,那种亮度,就算依然不能比拟星辰,也不失逊色了,毕竟真正的星辰距离我们太过遥远。 微一凝神,欣慰的感觉到焕然一新的星辰石竟然与我的心意相同,就如同被祭练过的法器一样。强压下内心的狂喜,我知道自己赌对了,以自己的生死做注,与天地星辰在赌,赌这天地法则并不在乎多么**的形式,而更看重那种直通天地万物的灵犀。 心随意动,一个转念间,数不清的星辰石随着我的念头漂浮起来,黑暗中,上下浮动着会发光的石子,这景象不仔细看真的会以为是大片大片的萤火虫。 “哇,它们也飞起来了!”司徒衍大惊小怪的惊呼着,对这异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情。 “是你在cao控?”雪姬到底修为精深,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讶然道:“你居然真的成功了?将星辰之力转嫁到了这普通的石子上面。” “那也是你项坠的功劳。”我一边cao控着于飘动的星辰石,一边带有歉意的说道:“它们汲取了其内的些许能量,但为了能走出去,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这可不像是你无情说的话。”雪姬哑然失笑道:“你是为了大家,我怎会怪你呢?况且附着在石子上的星辰之力对于项坠来讲不过是十中之一,你又何必在意。” “我姐还不是看你一脸rou痛的样子,所以才担心你心疼罢了。”司徒衍口无遮拦的嚷嚷道。 “怎么会。”雪姬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赧然道:“说起来还要感谢无情,若没有她,这条‘流星的眼泪’恐怕让我再戴几百年,也无法真正开启星辰之力。” 说到这,她奇怪的望向我,“晴明精研一生的项坠,竟被你如此轻易的勘破了,真令人不敢相信。” “不过是凑巧而已,其实真正开启‘流星的眼泪’,是需要本人与它沟通,而我刚刚只是凑巧利用了星辰石的气机引发的,是它们之间建立的联系,我可是一点好处都没得到呀。”明白她心中的酸涩,我故意促狭的安抚道。 雪姬被我逗得“扑哧”一笑,娇嗔道:“你有了这挥洒自如的星辰石石简直是如虎添翼,还想要什么好处。” 我笑而不答,直将全部心神投入到cao控上,但见天空中肆意飞舞的星辰石缓缓升高,一个个皆在我们的头顶盘旋。深吸了口气,将全身的所有毛孔打开,源源不断的吸纳迷踪林内旺盛的木之力来补充由于控制星辰石而消耗的体力。 心神逐渐的再无一丝杂念,当石子俱都乖乖的停留在上空时,我就不再蓄意cao控,而是加紧神识的探索,还有那份与自然界沟通的灵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星辰石像受到牵引般自行排列位置,显示出一副不同于我之前有心布置的星空图,但我笃定的相信,这就是此刻天空中真正星辰的方位。 “我们启程吧。”盯着星辰石模拟出来的星空,我迅速的找到了北斗七星,凝神辨明方向,招呼众人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