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记忆片段
体内至真至阳两股真气自然圆转到了一处后,我刚刚把它们挤入充满着柳絮状杂种真气的脑海内,它们就轰然爆炸开来。 在约莫有半炷香的光景,我都处于失明、失聪和失忆的状态,说不担心害怕肯定是假的,但既然选择了运转这个古老的、甚至是无人动用过的“搜魂术”,那么无论面临到怎样的后果都要敢于承担。 这样子放手一搏隐然已经有了赌博的意味,虽然无情一再强调自己不是赌徒,却总是被命运推动到一场又一场的赌局中,而几乎每一场,都是攸关性命的生死豪赌。 说是选择,但我其实真的没得选,性格里的执拗总会在关键时刻做出最固执的决定。我当然知道在方才放手走掉是息事宁人护功保命的最佳办法,可是在明知道有线索可查的情形下因为小心谨慎而放弃,那么以后的岁月里无情非但会遗憾更会看不起自己。 所以我没的选择,每逢这样的时刻只要将心意交托给体内升腾而起的冲动就是了,哪怕它是错的,哪怕误入了歧途,却都令我有一种我在有血有rou的活着并不是个傀儡的充实感。 原来人生还会有冲动,这感觉真的很美妙。当生命被生活折腾得犹如一口枯井一潭死水的时候,冲动感也许就是人生驿站中最后的疯狂。当大家都在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时候,冲动感才是激发我们为了生活而活着的源泉。 冲动是魔鬼,但也是天使,就看你能否收放自如的拥有它、支配它。 而此刻我首先体验到的是,冲动果然是魔鬼。失明、失聪、失忆,三选一你会选哪一个?我不幸的是全部都中,在那一刻,无边无沿的恐慌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哪怕事先在大酉观的厢房内有过自行关闭感官的体验,也曾感悟到即便是丧失了一些感官,无情依然能够真实的接触到这个世界,甚至与天地靠得更近。可那到底只是一种假设,一旦真的面临到如此的境况,我发现原来自己与无忧苏叶秋他们的脆弱都一样,心中最初升腾而出的唯有四个字,万念俱灰。 后来我才明白我与他们是不同的,无情心底最在意的,不是失明,更不是失聪,而是失去了灵魂深处那段有关于温子曦或者说是有关于温暖和幸福的那部分记忆。 当然眼下的我还来不及深想,只知道自己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最重要的是脑袋和心底甚至是魂魄都空落落的没个着处。短暂的三失,却仿佛流逝了许多许多年。都说一眼万年,在无情生命的此一刻,亦已抵得千万年。 随着视觉与听觉的逐渐恢复,我心下稍安,却依然无法弥补对于心底空寂感的恐慌。然后空无一物的脑海内似乎有个内核在微弱的运转着,一点点加快,再加快。 终于那内核有液体渗出,我甚至能感应得到坠落于心湖的“滴答”声,于是真的有如是水滴石穿,庞大的记忆在惊吓过后又带着强烈的惊喜回归脑海心田。 我欣喜若狂的接纳着,小心翼翼的梳理着,有些东西唯有失去过才显得弥足珍贵。当所有的记忆重新归回至脑海,我发现以往的回忆愈发的清晰,每一天中哪怕一件微不足道早已遗忘了的些微小事也都一一浮现在心头。 搜魂术,原来不单单只是搜取旁人的灵魂记忆,率先要搜取的是自己灵魂深处的记忆。每个人的记忆量都非常的庞大,也正是因着庞大,我们会自行忽略和遗忘掉不重要的小事,而把刻骨铭心的大事记得异常牢靠。 可那些被忽略被遗忘的记忆也是记忆,因为它们也曾真实的发生过,所以虽然被头脑丢弃掉了,但它们却一直存在于灵魂内,在那里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永生不灭。搜魂术的作用,也许就是将这些被抛弃的无用记忆再次显现出来。 固执如我,终于在重拾记忆的此刻产生了后悔的情绪。过往那些或刻意或强行遗忘的记忆,以一种异常清晰的姿态霸道的占据在心头。 五岁,甚至更早以前的记忆,每一次饿得死去活来的煎熬,每一次受人辱骂踢打的疼痛,馊臭污秽食物的滋味,人血馒头的腥味,以及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于生存的绝望。哦,有多久不曾回味过了,我以为它们早已腐烂在了记忆的最深处,却在今日毫无防备的冒了出来。 还有被师父带回恩济斋后训练的日子,野兽、鲜血、死亡,是的,五岁后的我就此远离了饥饿,但鲜血却终生如影随形。如果有人让我在挨饿和杀人之间选择一样,我想即使过了二十年,无情的选择依然是杀人、杀人。 当然还有楚爷,记忆中怎会没有楚爷的身影呢?四年前被他在斋内一眼选中的情景,第一次踏入沁梅轩的情景,初夜的疼痛,婉转承欢的麻木,自暴自弃的心境。诸般情绪皆纷至沓来,种种场景是如此的历历在目,也是如此的措不及防。 我的心在胸腔内一阵绞痛,还在运着功的心神在情绪的极度震荡中竟然产生了将要走火入魔的前兆,我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平心静气抱元守一,将身心都放松下来。想要什么都不想是不可能了,因为此时的记忆太多太杂,根本没有办法不去想。 那么,既然一定要想,不如换个思路想点眼前的事情好了,比如连番给我造成惊吓和意外的“搜魂术”。 既然记忆是永生不灭的,无论生生死死六道轮回过多少世,拥有过多少个躯壳和身份,其实本质的灵魂只有一个,每一世的庞大记忆都被牢牢的篆刻在了那唯一的灵魂上。 那么是不是说,当修为有一天足够强大的时候,再来运转“搜魂术”就可以把自己每一世轮回的记忆都捡拾上心头呢? 由于念头转换的及时,即将要入魔的身心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在继续梳理回忆的过程中,我又赫然发现记忆里似乎多了几个不同于以往的片段,是完全陌生的,无情二十五年生命里更不曾经历过的片段。 有的是一片广袤的红天黑地,就像是血月结界中的那样。但我又清晰的知道那里并不是血月结界,因为它广袤却不空旷。各色奇花异草竞相开放着,各种珍奇野兽相互嬉戏着,天空中飞舞着七彩缤纷的禽类,放眼望去天地间回荡着一片和谐融洽的生机。 还有一个片段是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血rou横飞、支离破碎的尸块,天地间喊杀声一片,想要仔细辨认却始终听不分明。 最后一个片段既不是场景也不是画面,而是一双眼睛,一双饱含了无尽的情意和哀伤的眼睛,一双仅仅看一眼就发觉内心酸楚难当的眼睛。
这三个片段就伴随着我失而复得的记忆,突兀的存在于脑海内,我确定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却能从陌生的片段中分别滋生出三种感同身受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不属于我的东西为何会存在于我的魂魄深处?刚刚感应到脑海中的内核无疑就是灵魂内属于记忆的凝聚点,因着“搜魂术”这门古老术法的运转,竟从内核里渗出了陌生的讯息。 莫非真的是某一世轮回的记忆?我苦苦思索着,却又自我否定着。如若真是前世的记忆,怎么可能只是支离破碎的三个片段呢,况且无情此刻的修为仍然浅显得很,我并不认为自己具备了开启前世记忆的能力。 难道我的身体内真的隐藏着巨大的秘密?陌生的记忆片段到底是属于无情的某一世轮回的,还是另有隐情?是谁?究竟是谁在我的魂魄乃至我的身体上做了手脚? 想及此我突然心底一片冰凉,从小到大,能够于不知不觉间对无情下手的人屈指可数。在这一刻,我不敢想那个人的名字,不敢想。只是心底在咆哮着发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有太多的为什么。正如我眼前的木乃伊,如果它泉下有知的话,恐怕也要哀嚎一句为什么。 我即便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也没有忘了施展“搜魂术”的初衷。所以当我灵魂内的记忆再次回归于脑海的时候,我立时敏感的察觉到对面木乃伊体内的灵魂似有所感。 这是属于魂魄与魂魄之间的牵引与波动,既神奇又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于是继续默念咒语,体内的阴阳真气应运而生,只是此次它们汇聚为黑白交织的一条线向着魂魄席卷而去。 当我感受到黑白线条的其中一头插入到我的魂魄深处,我运功将另一头逼出体外直插入对面木乃伊的体内。 现如今我体内的阴阳真气凝聚为一条黑白交织而成的线条,而我的魂能正是凭借着线条延展至木乃伊的体内,来进行对她灵魂的测探和感应。也就是说阴阳线条的两端分别连接着我和木乃伊的魂魄,以阴阳作为媒介来感应对方。 不过所谓感应仅是单方面的,只有我去感知对方,而对方却不能因此来感知无情,哪怕功力比无情深厚也不可能。当然对方如果修为强大的话,无情也无法轻易的将阴阳真气插入到她灵魂深处。 其实那日在夜啼岗内遇到竹语的鬼魂时,由于交流不畅我就已经想过用“搜魂术”,但是假如对方修为平庸甚至低微的话,强行开启搜魂术非但无有效果,还能损伤对方的魂能,从而造成记忆彻底丢失或者错乱的状况。 一起都是依靠修为说话的,没有实力则寸步难行。眼前的木乃伊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但我可以微弱的感觉到她内里被封闭住的灵魂的魂能十分强大。 也许没有蛇精蛊的压迫,假以时日她真的能凭借异国那古老的术法重返人间也说不定。不过到时候就不知起死回生的是她自己还是如尸魔般乃是另一条崭新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