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难不死
杨隽在一片鸟鸣啾啾中睁开了眼睛。 他恐为强光所慑,不敢陡然睁眼,试探着掀开眼皮,入目是一片微微泛着白色的天空。 再一听,耳边除了啾鸣之声,还有流水淙淙之音,轻缓柔和,如同一支欢快的乐曲。 不绝于耳的鸟鸣与流水声音,和着清凉的晨风,让杨隽神智渐渐清醒。但胸口闷痛,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杨隽浑身酸软,提不起半点力气来,全身的筋骨生痛,唯有耳目尚且聪明。 看见山间一抹绿色,杨隽眼中也多了几分鲜活之气。 “还没死啊。”喉咙里如同被塞了一把沙子一样,十分干涩,声音也发得艰难。 才活了十八年不到,杨隽对自己性命十分珍视。今见侥幸逃生,纵然浑身酸痛难当,也不由暗自庆幸。对自己道:杨隽,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金河水急浪高,滩礁棋布,能捡回一条命实属幸运。 杨隽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观察自己的处境。 他仰躺在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侧山峰,而自己身下湿漉漉的,耳边流水声不绝,便知道自己身在一处山谷的河滩上。 秋日的清晨本就微凉,水畔更添凉意,更何况他一条腿还泡在水里。 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脏腑郁结,杨隽撑着一口气坐起来. 腿上原本绑着的绳索早已不知去向,就连裤腿,也已被江中礁石刮得破破烂烂。 杨隽赫然见左腿肚紫得发黑,霎时想起自己落水前中了程叙的毒针。 “天杀的狗贼,爷爷我弄死你!” 骂了一回,又潜运内力,暗暗调理气息。 一股热气从丹田之中升起,上通灵台,下至中枢。热血自心而始,通达四肢百骸。 身体逐渐回暖,五脏疏通,杨隽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被突如其来的痛感击了一个倒仰。 小腿处又麻又痒又痛,沿经脉直冲向心口。这深入骨髓的痛,使杨隽几乎失去理智。 他翻到在河滩上,只觉心如擂鼓,几乎跳出胸腔,太阳xue绷得紧紧的,似拉满的弓弦,头盖骨几欲炸裂开来。 杨隽紧紧咬着牙关,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四肢抽搐,只觉身上忽冷忽热。 倏忽间,似在烈日下曝晒,血液沸腾,陡然间又如坠冰窟,四肢僵硬。 “非……非青……则……则黄……”他两颊肌rou紧绷,哆嗦着用仅存的神智念起心法。 痛感不时袭来,精神在极冷极热之间徘徊,杨隽从喉咙中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又一个字。 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又在极寒之时凝结成霜。反反复复之中,衣衫已然湿透。 “非青非黄,非大非小,非短非长,非曲非直,非柔非刚,非厚非薄,非圆非方。变化莫测,混合阴阳。大包天地,细入毫芒。制之则正,放之则狂。清净则生,浊躁则亡。明照八表,暗迷一方。但能虚寂,生道自常。永保无为,其身则昌。” 直至终于能将一段心经完整地念完,杨隽已疲累到了极致,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虽冷热之感大减,他整个人却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湿淋淋,汗水顺着发梢不停地滴落。 眼皮微掀,还没睁开,就被涌入的汗水刺得发痛。 杨隽抬手抹了一把汗。 明晃晃的阳光射入眼中,杨隽酸痛的双眼再次受到阳光的荼毒。 他干脆地躺倒在河滩上,四肢摊开,任由太阳将衣衫烘干。 浑浑噩噩间,回想此前情形,猛然醒悟过来。 程叙放的毒针上毒性为热,自己跌入水中,秋水寒浸,寒气暂时将毒性禁锢在腿上。 自己刚才调理气息,为的是疏通经脉,以便排毒,没想到会使针毒喷涌而出,直灌五脏六腑。 毒气蔓延之广,侵入之深,反倒比刚中毒针就毒气上行来势更为凶猛。 楚恪在玄天门有过中毒的经历,杨隽也是是照着楚恪的解决方法来的,却没曾想程叙下的毒和凌初山上那些虫草鸟兽之毒可不一样。 实在是大意了!杨隽心下懊丧。 自己侥幸从滔滔江水中逃得命来,又被毒侵脏腑,深入骨髓,现下只怕凶多吉少,杨隽顿感心灰意懒。 他黯然躺倒,脑海中回忆起自己和楚恪短暂的人生,心下慨然。自己和楚恪加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实在还没活够啊!
四周空山寂寂,江水涛涛,杨隽神台一片空明。 又想自己独处异世,孑然一身,而楚恪亦是形单影只,两人倒是有点缘分。 他头颈歪斜,眼前三尺之外便是江岸边的芦苇丛。 山谷中温润潮湿,虽是秋日,芦苇仍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杨隽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只在苇叶上结网的蜘蛛。 这蜘蛛似乎刚刚捕了一只猎物,正在匆匆忙忙修补蛛网。 蜘蛛是于美学上造诣颇深的建筑师。蛛丝韧性极强,蛛网也有着极为精密的数学公式构造。 杨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只蜘蛛一面吐丝,一面有条不紊地建造着那张几近透明的美丽陷阱。 阳光照射下,蛛网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辉。 除了书上的图片,杨隽从未仔细观察过一张蛛网,更没有从头至尾观察过蜘蛛织网。 他见那蜘蛛不急不躁,极为耐性,想这蜘蛛竟似有几分大师风范,不由失笑。 骤然间想起自己前两日还踌躇满志,信誓旦旦地要出人头地,不觉惭然。 杨隽啊杨隽,你不是立志要飞黄腾达、名扬四海吗,现在怎地就如此意志消沉? 蜘蛛一生只在这方寸之地,它却能不骄不躁,步步为营,直待猎物落网,甚至将一丝一毫的小事都做到极致。 难道你只妄想成名之后的富贵显达,却连眼前这点挫折都迈不过去吗? 性命都不保,还谈什么霸业宏图,一世功名? 程叙欺你辱你,你报仇了不曾? 自问三声,杨隽豁然开朗:自己不过是中了毒针,尚未毒发身亡。既然还有一口气在,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到自己曾说前面即便是穷途末路,也要开山劈石走出条通天大道,而刚才却萎靡不振,甚至险些自我放弃,杨隽便觉汗颜。 他转头一看,见那蜘蛛正在与一只落网的飞虫搏斗,恍然一笑:蛛兄,多谢你的开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