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一路同行
静悄悄说得如此笃定,杨隽和顾九辛却都没有升起一丝怀疑。 无他,只不过是从方才变故发生之时,将静悄悄的说辞与他们在小界之中相遇以来的种种对照,便知静悄悄必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算准了他们会一步步落入她设计好的圈套里。 顾九辛眸光盈盈,内蕴华光,浑身却是笼罩着一层寒气。 好你个静悄悄! 杨隽轻哼一声,好,就看你能算计到哪一步!不过,想要万事随心,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扭头和顾九辛对了一下眼色。 与这群吸血叶口蝇对阵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三人的形容已经显出一些狼狈,其中尤以首当其冲的杨隽和顾九辛为最。 虽然杨隽挥舞着万屠刀,挡住了大多数的吸血叶口蝇,在三个人与多如牛毛的吸血叶口蝇之间以刀锋筑起了一圈防护带,后面又有顾九辛和静悄悄捡漏,三个人都未曾受伤,但飘飘洒洒漫天飞的灰黑色毛羽,四处飞溅的血液,却让几人身上都留下了战斗的痕迹。 特别是顾九辛,一身洁白如雪,犹若白云裁就的衣衫,沾染上了点点血迹,就连那莹润如白玉的脸上,都有一滴鲜妍的血色。这一滴血,恰恰落在眼角下之下,脸颊上方。 雪色洁,血色艳,两相辉映之下,竟如雪中红梅一般,给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不过,顾九辛一脸冷凝,丝毫未受影响。一眼看过来,眼角的血滴愈发妖冶,在这漆黑的夜里,仿佛一只艳色无边的妖魅。 杨隽心脏狠狠一跳,大呼,娘的,难怪说美色惑人,得此一眼实在是太影响人的思维能力,直接拉低了他的反应速度。 杨隽一眨眼从瞬息的失神中醒过来,看清了顾九辛对他一眨眼带点头的动作,连忙把视线移开。 “怎么样,小师叔考虑清楚了吗?” 他和顾九辛意见一致,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吸血叶口蝇发起又一波攻击,杨隽手中万屠刀狠狠一劈,落地有声地说道:“撤!” 他回头朝静悄悄一瞥,朗声道:“带路!” 没有星光的暗夜之中,杨隽的眼睛仍是亮得惊人,如同闪烁的明星。 静悄悄却觉得心中一空。他虽然还拿眼睛正视她,但眼中的情绪却完全不一样了。想起在迷雾隐界中找到自己的时候,那双眼晶晶亮,满含欣慰,她不由自嘲地一笑。 不过没关系,静悄悄猛地一摇头,自己没有做错! 这么一会儿功夫,虽然吸血叶口蝇的主力仍是从蟠龙湾密林的方向发起攻击,但也有不少吸血叶口蝇已经绕到了背后的紫甘竹林。只是相较于另一面,数量要少得多。 杨隽让她带路,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带路的,静悄悄想,毕竟只要横穿过这片紫甘竹林,就到了逐鹿之野的边境了。 事实上是,这会儿紫甘竹林中的吸血叶口蝇为数不多,杨隽自己断后的压力相较于开路的她要大得多。 静悄悄收回两只鸳鸯钺,左手一挥,划过一道绚丽的银光,整个人也朝着紫甘竹林中倒飞而去,口中喝道:“跟我来!” “九辛快走!”看静悄悄已经从竹林中盘旋的吸血叶口蝇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杨隽朝仍然站在他背后的顾九辛喊道。 “一起走吧。”顾九系声音不大,语气也很轻地说道。 现在当然不是你侬我侬,表现情深意重的时候。杨隽只是朝顾九辛看了一眼,便飞身朝紫甘竹林中蹿去。 顾九辛当然未落于后,一丝不慢地跟上了杨隽的步伐。 三个人的速度都很不慢,但新鲜猎物的气味,同样引得数以百万计的吸血叶口蝇朝着三人追来。遮盖了密林上方的一大片黑云,以rou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了紫甘竹林的上空。 尽管如此,三个人还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吸血叶口蝇的速度比起三个人来说,还是要略慢一步,能够对三人前行之路有影响的,仅仅是之前已经绕道守在紫甘竹林中,试图从后方攻击三人的少数吸血叶口蝇。 这些吸血叶口蝇攻击力并不很强,甚至确切一点来说,其实弱得微不足道,不过从数量上来说,当真有足以碾压他们的优势。 杨隽一面前行,一面将冲过来要把他当口粮的吸血叶口蝇斩落,回首望一眼背后乌泱泱一片无边无际,如广袤大海的吸血叶口蝇群,苦笑着着摇了摇头。 静悄悄还真是计划得很周密。 俗话说对恶贯满盈万夫所指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这讲的就是群众的力量。单从数量来讲,只要整个群体足够大,群体中的个体只需出一丁点里,就能汇成一股洪流。 吸血叶口蝇便是如此。 所以尽管没有受一点伤,且每一刀下去,都能收割无数的吸血叶口蝇性命,溅起一蓬蓬鲜血,可是杨隽心里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的成就感。 十只吸血叶口蝇死了,还有百只冲上来,一百只吸血叶口蝇被斩杀了,还有千只万只百万只扑上来。 这些只被自己的动物本能支配的低等飞兽,像是看不到同类的死亡一样,甚至有些在空中就将同类的血液作为食物吞掉。 绵绵不断如江水滔滔,挤挤攘攘如旱地飞蝗。即便是没有密集恐惧症,杨隽也觉得这些吸血叶口蝇让人觉得恶心。 血战一夜,就算是把这些吸血叶口蝇全都斩杀干净了,浪费时间白白消耗精力不说,半点成就感也无,反倒是会令人感到无比憋闷。 三人疾行在紫甘竹林的上空,身后是如同海啸一般声势惊人的吸血叶口蝇群,然而被夜间疾行所带起的风一吹,杨隽整个人都觉得清爽了许多。 视线越过紫气丛丛的紫甘竹林,远处就是一片沃野,林木稀疏,真是地图上所标示的逐鹿之野。 目的地近在眼前,杨隽、顾九辛、静悄悄,谁都没有说话。 跨越过半个紫甘竹林之后,三人终于和那群吸血叶口蝇拉开了相当的距离,不用时不时地挥手出击。然而,那些吸血叶口蝇仍然不知疲倦似的,跟在三人身后。 杨隽看一眼静悄悄的背影,道:“真是奇了怪了,蟠龙湾中又不是没有野兽,这些吸血叶口蝇平时莫不是找不到新鲜血液吸食,怎么就认准了我们不放?” “小师叔有所不知,”顾九系接口道,“数十万年前,吸血叶口蝇自从以紫甘竹汁液为食之后,已经几乎不吸食兽血了。” “至于为什么紧缠着我们不放,或许是因我们乃是生人,”她说着也看了一眼静悄悄,“另一则嘛,就要问问算无遗策的静师妹了。” 顾九辛话中之意,静悄悄当然听得出来。 她没有否认,更是很干脆地承认道:“不错,我在到达紫甘竹林后,就往小师叔和顾师姐的身上都洒了凝血香。” “这种甜香和紫甘竹的味道十分相近,在紫甘竹林之中有其汁液甜香掩盖,你们绝对察觉不到,就算闻到,也会以为是来自紫甘竹。” “但凝血香比紫甘竹之香味更胜一筹,更是吸血叶口蝇最喜吸食的一种兽血之味。你们不能察觉,他们却分别得出来,所以自然会盯着我们三个人不放。” “三个人?” 不仅是杨隽,顾九辛也注意到了这个词,二人脸上都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顾九辛秀眉微蹙,有些不解地问道:“你往自己身上也洒了凝血香?” “不错。” 这种情形,便是以顾九辛之智,也想不出来其中有何原因。静悄悄此举,无疑是把自己置于和杨隽、顾九辛同等危险的境地。 “你,为什么这样做?” 顾九辛所问的问题,也正是杨隽想问。 四道目光都盯着自己背后,静悄悄的背脊瞬间变得一片guntang。她平视着前方的沃野,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轻轻地说道:“因为……” 疾速奔行之下,抚在面上的风有些冷。这风将一声轻微的叹息吹得支离破碎,眨眼间就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杨隽和顾九辛听到前面那人说:“因为我们是一路同行的啊。”
一路同行? 若是在一刻钟之前,杨隽和顾九辛恐怕都会觉得这句话实在好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静悄悄以自己对雾尘小界的了解赢得他们的信任,自告奋勇担当了向导一职,结果却是以各种理由带他们往与目的地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去,还往他们身上洒了能够吸引吸血叶口蝇的凝血香,让他们成为吸血叶口蝇的攻击对象,缠斗之下无法脱身。 当然,其目的不仅于此,还如现在这样,将他们带到更远的逐鹿之野,一步步偏离原本计划的道路。 三个人一路同行是没错,但以静悄悄的所作所为说这句话不觉得可笑吗? 顾九辛现在一想,静悄悄往自己身上也洒了凝血香,在吸血叶口蝇袭来的时候不退不避,还真是有点同进同退的意味。 她忍不住摇头轻叹,所以这人这么可着劲地折腾,到底为了什么呢?仅仅是阻止他们前往千里黄沙,但是又要和他们患难与共? 她这么想着,杨隽却已经问出了口:“所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阻止我们去千里黄沙?” “因为姜宿,还是绯花白玉翁?” 千里黄沙有什么?有绯花白玉翁啊!那可是杨隽此行开启雾尘小界的最终目的,也是他和顾九辛推测的姜宿之目的。 静悄悄都能对绯花白玉翁乃至雾尘小界这样了解,姜宿知道的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杨隽垂下眼眸,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除了迎面而来的夜风,背后也有丝丝冷气爬上来。多少感受杨隽低沉气压的静悄悄无声地一叹,没有回答,抬手指着前方说道:“跨过那条线,就到逐鹿之野了。” “我说过,只要你们听我的,跟我走,我可以原原本本地跟告诉你们缘由。” 杨隽和顾九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不过三里地之外,莽莽的紫色已经到了边缘,数丈高的紫甘竹外是稀稀疏疏的林木和一望无边的旷野。 静悄悄所说的那条线,看着像是一堵矮矮的墙壁,比旷野略高一些。 杨隽目力好,可以看清是一条连绵成线的灌木丛,生长在紫甘竹林与逐鹿之野的边界地带。 不过眨眼之间,三人已经离开紫甘竹林地界。回头一看,那些吸血叶口蝇还锲而不舍地坠在三人身后,来势汹汹。 到了逐鹿之野草甸上,静悄悄便放慢了步伐,立在那一道连绵数里,看不到头的矮墙外。 顾九辛看一眼堆积在一起的荆棘丛,笑了一声:“静师妹好快的手脚!” 杨隽仔细一看,也发现这些带刺的荆棘是人为堆积成墙的,想必还是静悄悄的手笔。 他不由摇头:“吸血叶口蝇又不是走兽,这些荆棘墙能拦得住它们?” 静悄悄并不言语,回头看一眼铺天盖地的吸血叶口蝇,两手摊开,掌心向下,两道炽烈的灵光闪现,面前的这道矮墙上闪过一点火光,然后瞬时如浇了油一般燃起了一道火龙。 嗤啦—— 原野上风呼呼地吹,把火光沿着这道矮墙送出了很远很远。 新鲜的荆棘并没有燃起太久的明火,矮墙上很快便冒出了nongnong的白烟。 静悄悄从荆棘堆成的矮墙上一跃而过,朝二人喊道:“快跳过来!” 飘起的白烟中有一道浓烈但并不算很难闻的味道,杨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顾九辛对视一眼,先后从浓烟中穿过。 静悄悄就站在矮墙之后。等杨隽、顾九辛落地,三个人并排而立。 杨隽举目望去,只见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在逐鹿之野与紫甘竹林之间,拦起了一道有形的屏障。吸血叶口蝇竟为这浓烟所阻,打头的顿时停止了往前冲的势头,乌泱泱的浪潮在烟雾面前堆积成了山。 他看向静悄悄:“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