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落荒而逃
黑衣人一路西行,起源于龙首山的遇龙河却沿着遇龙岭山脉直奔东方,最后汇入东海。遇龙河下游靠近东海的昂州境内,有一条小小的支流,名洛水。 洛水不长,曲曲折折,也不过几百里,却是遇龙河支流中最负盛名的一条。洛水只在昂州境内,连续转了好几个弯。最大的一处弯道,是在曲游镇。 曲游镇得名于洛水弯道处形成的大湖——曲游湖。洛水在此处东行转弯向北,再折返往南,连续转了两个弯,最后汇入遇龙河。 正因这两处弯道,在洛水与从西方奔流而来的遇龙河形成了一个很微妙的角度,使得在高空俯瞰下的遇龙河像极了一条俯首东海饮水的巨龙。 据说很久以前,嵊洲第一宗门玄天门的某位宗主御剑从空中飞过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奇观,洛水也因此声名大振。 这是一个呈条状南北分布,南宽北窄的湖。西有洛水注入,北有桃溪汇入,又因地势特殊,虽只是遇龙河支流上的一颗点缀,面积却颇为宽广,浩瀚万顷。 此时湖水东岸边的亭子里,有一老一少正在钓鱼。 昂州在神龙大陆的东北部,七月时日,也不算十分炎热,而且山中很是清凉。尤其是曲游镇就靠着曲游湖,有阵阵凉风从湖上吹来,十分惬意。 老者靠坐在石椅上,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也不去看浮漂,只在偶尔手中钓竿一沉的时候,把竿收回来,从鱼钩上取下来一尾鱼儿,放进脚边的鱼篓里,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老人身旁的少年却没这份耐性,隔那么一小会儿就把钓竿提上来看看。如此反复几次,还是一无所获。而这段时间里,老者已经钓起了三条巴掌大的鱼。 少年屡屡转身看向老者,老者却对少年的欲言又止,只当做没有看到,仍旧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少年终于还是沉不住气,索性抛开钓竿,站了起来,远眺湖岸。 突然,他指着湖对岸问道:“爷爷,那是什么?” 老者缓缓睁开眼,慢悠悠地说道:“荆园。” “荆园?”少年急道,“不是啊爷爷,我看见一道白光!” “噢?”老者手中还拿着鱼竿,就一挺身,站了起来。 清晨的曲游湖上烟波浩渺,对岸绿树成荫,雾气缭绕,望湖山若隐若现。哪有什么白光? “什么白光啊?”老者又坐了下去,耷拉着半搭眼皮,看着水面,脸上一副“你这么年轻难道眼睛也有问题”的表情。 “真的!我没有骗你爷爷!”少年揉了揉眼睛,踮起脚尖朝对岸望去。 “别看啦,看不见的!”老者对少年道,似乎对什么白光毫不在意,又或者,是习以为常。 少年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什么想看的,很是失望。 他坐下来,对晃悠着脑袋的老者问道:“爷爷,荆园是什么地方啊?” 老者放下了钓竿,掏出烟袋来。 少年眼明手快,帮老者装好了一袋烟。 老者吸了一口烟,惬意地吐出烟圈来,才缓缓道:“传说,那是神仙住的地方嘞!” “神仙?”少年举目望去,却只看见对面湖岸边的一圈草地之后便是浓密的树林。山林之中还笼罩着一层薄雾,什么都看不真切。 “树太多,什么也看不见呐!”少年嘟囔道。 “神仙居处,岂能轻易让你看了去?”老者含着烟嘴,吧唧吸了一口,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道。 “是吗?”少年将信将疑地皱皱眉,突然又恍然大悟似的看向老者,问道:“诶,爷爷,等冬天树叶掉光了能看得见神仙居么?” “冬天啊……”老者仰头,吐出最后一丝烟气,眯着眼,缓缓道:“秋天的时候,对面的树叶就会变成黄色的,红色的……” 老者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一般。 少年问的是冬天,老者却在说秋天,但他脸上却不见丝毫焦急之色,只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者。 “冬天,这片树叶都掉光了,雪花纷飞,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老者说着睁开了眼睛,“就只有对面还能看到绿色。” “园子,是看不到滴!”他很肯定地跟少年说道。 “啊?”少年失望地撇了撇嘴。 “真的有神仙吗?”少年喃喃自语道,看着对岸挠了挠头。刚才的白光一闪而逝,对岸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荆园对于曲游镇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曲游镇的人从不往湖的西北岸去,即使这个靠着湖岸的小镇上,许多人靠湖吃湖,以在湖上打鱼为生,几乎每个人的水性都很好。连最调皮的,整日上蹿下跳,上树抓鸟下湖摸鱼的小子们,都被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踏上曲游湖的西北岸。 没有人说得清这是为什么,好像千百年来就是如此。 荆园乃一楚姓人家的私园,但传说,那家是出过神仙的。曲游镇又从没有人到过湖对岸,更无人见识过荆园的真面目,不免就又为这座藏在山林中的庄园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连曲游镇上年龄最大的老人都说不清荆园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众人都猜测,荆园比曲游镇存在的时间更长。不然,楚家的私园怎么会比一个镇子占地更大呢?而曲游镇,根据现存的文字记录看,已经有数万年的历史了。 许多人曾撑船到湖中心,远远地望着这片被曲游人视为禁地的庄园。 但是庄园外树木高大,枝叶繁茂,即使在最晴朗的天气,人们也只能看到厚厚的树墙之后,高昂的屋脊,两三片檐角,如展翅的飞雁,微微振翅就会冲上云霄的模样。 而居住在荆园里的人,比这座古老的庄园更加神秘。一湖之隔的曲游镇居民,从未见过有人从对岸出来。 绿树掩映中,这座有着数万年历史的庄园,不见破败。 青砖灰瓦,沉静质朴;斗拱飞檐,流光溢彩。 古朴与绚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大气严谨,又不失精巧雅致。青石板的台阶角落、小道缝隙处,还散布着团团青苔。 就在这里,一个婴儿即将降生。 * 在外人眼里神秘异常的荆园,此时却正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 整个园子静悄悄的,路上也不见人影,只有西边的一处小院子里站满了人。 嵊洲的人都爱看热闹,在这传说中的神仙居处荆园,也不例外。 但是这些人却不是自发、主动地来围观生孩子的——他们是被主人所迫。 产房外的廊下,一个身材高挑,形容清隽的男子正在门前徘徊。他穿着宽大飘逸的道袍,行走之间,衣袂飘飘,衬得他仿佛仙人一般。 只是两条英气的眉毛紧紧皱着,眉心都攒成了一团,那三分仙气就都消散了。 楚彦慈,荆园的男主人。 其他人在此是被他所迫,而他自己……也不例外,因为这即将出生的婴儿管他叫爹。 另一边的圈椅里,坐着个脸如银盘,面容俏丽,却神色端庄的女子。这便是荆园的女主人,楚彦慈的夫人荣氏。 什么?夫人不是要生孩子吗? 非也,非也。荣夫人坐镇产房外,要生孩子的却是楚彦慈的妾室傅君竹。 而院子里的其他人,成分就有些复杂了。 有荣夫人的侍女,有大夫,还有生产经验丰富的妇人。 虽然身份不同,但是众人都是一样的惴惴不安。——这不是主人家的第一个孩子,却摆出这种阵仗来。接生婆都在产房里了,外面还围着大夫,连荆园里所有有过生产经验的妇人,无一例外地都被叫来了! 院子里人不下百人,却是只听到楚彦慈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除了女主人,所有人是大气都不敢出! 是以,造成了小院里人群熙熙攘攘,却是鸦雀无声的诡异场面。 而这处小院以外,荆园的下人之间却是异常的沸腾! 这不,两个在偏僻角落修剪花木的园丁,也不淡定了。 这几天园子里人心惶惶的,管得也松散,他们俩虽然不是唯二两个坚守岗位的,但现在还坚守岗位的人绝对不多。 “我的天哪!那个妖孽终于要生啦!”园丁甲把手里的竹筐、锄头都丢了,呼天抢地地喊着。
“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个死二狗不怕舌头被拔了吗你?!”园丁乙慌忙丢了手中的大剪刀,跑过来要捂他的嘴。 “呸呸呸!”小名叫二狗的园丁甲忙不迭地推开园丁乙,尼玛的,你小子一天到晚抠脚板,还来捂老子嘴!“死狗剩你给老子滚开!” 然后继续拍着大腿嚎:“三天了,都三天了啊!” “呃……”园丁狗剩也是不知道该说啥了。 要说吧,这孕妇怀孕十八个月还不生,终于要生了,进了产房三天三夜还不落地的,搁谁家里都受不了啊! 虽然他们不是主人家,只是个杂役。可是对于传说中的妖孽还是十分恐惧的。 这都提心吊胆八个月了,还盼着这就索性来个痛快吧!是妖是鬼的,你这妖孽倒是快出来啊! 结果这货愣是憋了三天三夜还不肯出来。楚彦慈也慌了,把园子里所有有过生产经验的妇人都给召集过去了,荆园里人心惶惶。 二狗继续嚎哭:“我家那口子被老爷叫过去了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啊!” 得,这下不喊了,改成一通的鬼哭狼嚎。 狗剩见他哭得伤心,劝不动的样子,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难道我要庆幸我老婆还没生出娃来?”他都成亲四年多了,老婆肚子连胀气都没有过!以前还愁呢,现在倒是要庆幸了。 “啊啊啊啊——”二狗锲而不舍地嚎啕大哭。 狗剩咧嘴,掏了掏耳朵,大力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别嚎啦,嚎也没用!” “嗷!啊啊啊啊——”你老婆又没过去,你当然不用担心。那妖孽都在肚子里揣了十八个月了,要是生出来就要吃人,我老婆可就守在产房门口啊!卧槽! 狗剩看实在止不住二狗的嗷哭,丢了工具,抱头就跑。 反正现在荆园里是个活的都关注小妖孽的降生去了,他们这个二人组干活的地方又偏僻,今天就是偷会儿懒也不会被发现。 老爷的这个孩子实在是邪门儿,傅姨娘怀孕可比荣夫人还早,可现在荣夫人的大公子都快半岁了,这家伙才要出来! 再加上傅姨娘的那个食量,一顿吃的东西能够得上十个壮汉吃一天的!居然也没见她的肚子撑爆! 园子里人人都说,这傅姨娘是个妖怪。 食量赛过巨齿虎,怀孕超过一年半,生了三天三夜的娃还没落地,她竟然也还没死。 说她不是妖怪?鬼才信! 现在大妖怪,要生小妖孽了。能不怕吗? 是以等在产房外的众人,战战兢兢。其余各处,也是恍恍惚惚。 狗剩抱头鼠窜准备找个地方躲一躲。他们俩刚才干活的地方在园子东边,隔着西府还很远,位置也很偏僻。他这会儿也不敢往中间热闹的地方走,就朝望湖山上走了几步,准备找个地方打个盹。 妈的!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又不是我老婆下崽! 找了个角落,正准备靠着树干眯一会儿,突然间眼前一亮。狗剩一回头,就见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天而降。尼玛,明晃晃的,简直闪瞎老子的狗眼! 狗剩条件反射地眯起了眼睛,仔细一看,却是个圆球状的物体。 “额滴凉嘞,太、太、太阳掉下来啦——!”激动之下,狗剩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了。 舌头是打结了,狗腿子却还反应灵敏——狗剩腿脚比脑子快地,“嗖”一下躲大树背后去了。 人躲进去了,但又抑制不了内心的好奇,伸出半个头来,观察着那个光球。却见那个圆滚滚的球状的东西,是朝着西边落下的。 “啊——!”狗剩又叫了起来,一个屁股蹲儿就摔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念叨着,“妖孽,妖孽,果然是妖孽……” 那话怎么说的——天降异象,必有妖孽!往日里,狗剩不把这话挂在嘴边,那是因为他老婆耳提面命,告诫他不要触了老爷的霉头。这会儿魂都快被吓没了,早把老婆的话忘得精光,哪还顾得上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