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凤凰楼设宴
听了索伦凶神恶煞的话语,感受着压着脖子上那柄锋利腰刀的森森寒气,周元忠的脸上,却毫无惧色,翻着一双白眼珠的他,忽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疯狂而狰狞。“臭瞎子,你他娘的笑什么!”索伦怒喝了一声,右手上便加了劲,那腰刀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割开了周元忠脖颈处的皮肤,立刻有细细的血流,弥漫爬出。“周乐师!。。。。。。”一旁同样被一众侍卫持刀威逼的陈子龙等人,见到周元忠这般惨状,心下无不心下怒火熊熊。那几名护卫,早已手摸在刀把上,双眼瞪得血红,腮帮紧咬鼓起,只待陈子龙一声令下,便与一众清人侍卫拼个你死我活,谁知陈子龙眼神闪动,却在暗示他们不得冲动。毕竟,事起突然,必有异端,若这般冲动出手,纵拼得战死数名侍卫,却身死名灭,误了议和大事,误了大明中兴,岂非千古遗恨。“狗鞑子,想杀老子,就在这里动手!还弄到什么刑部,呸,老子若是喊了一声痛,就不是你爹!”鲜血已染满衣襟的周元忠,冲着索伦方向厉声狂吼,他狰狞可怖的模样,竟让杀人惯了的索伦,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手中的腰刀也松了下来。索伦脸上肌rou都在颤抖,心中对这个瞎子,竟泛起了又佩服又痛恨的复杂情绪。他见惯了那些有如猪羊般软弱的汉人,在他锋利的刀刃下哀哀求饶的可怜模样,而眼前,这个看似瘦弱平常的瞎子,竟恁的硬气,任他腰刀割破脖子血染满襟,却还是这般死硬到底。cao!要是汉人个个都如这个瞎子一般强硬难驯,咱们满人在辽东的统治,怕是难于安稳了。想到这里,索伦陡起杀心。既然你这厮要强硬到底,那就别怪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你这瞎厮鸟,你不是想死么,老子现在就成全你!”索伦大喝一声,挥起染血的腰刀,高高举起,手中发力,便向周元忠脖颈勐砍而去。“住手!”宫门处传来一声厉喝,索伦下意识地停住了挥刀,他扭着望去,却是范文程皱着眉头一脸怒容地从宫门中走了过来。“索伦,尔等先退下吧。”范文程冷冷地说了一句,索伦犹豫了一下,才冷哼了一声,收刀入鞘,复带着这一众侍卫退走。“范文程,你们给我大明使臣,弄的这出精心排演的下马威,看来效果也不怎么样嘛。“脖子上犹在渗血的周元忠,昂然端坐,冷笑着对范文程说道。“周主使,看你说的,方才确是误会了。因我大清皇帝外出,对部下失于管教,这般奴才私下擅逞凶威,才让周主使及各位使者受惊了。皇上说了,今天天时已晚,各位先去馆驿歇宿一夜,明天一早,便可安排各位使臣觐见。”范文程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容,向周元忠与陈子龙等人连连拱手,以示抱歉。随及范文程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周元忠的伤势,故作关心道:“周主使,范某方才看了伤口,虽出血甚多,但入rou不深,包扎调养一下应无妨事。待你等入住馆驿后,我自会派出医官为周主使诊治,还望周主使宽心便是。”周元忠大笑数声,便叹道:“你等用心良苦,唱得好一出双簧啊,且罢,看在你们皇帝同意会见的份上,此事权且寄下了,那就明日再见吧。“范文程脸上挤出笑脸:“周主使心胸宏阔,气度从容,范某实钦佩之,那就且待明天早朝毕,我使派人引你等,觐见我大清皇帝。“范文程随后令人带周元忠陈子龙等人,先去驿馆休息,并安排人给周元忠寻了医师诊治,方复回崇政殿,去见皇太极。此时,侍卫长索伦,早已将方才明国使臣的表现,对皇太极一一叙说完毕,皇太极与一旁的代善及多尔衮皆是一脸惊讶之状。“难得,难得,这帮明人使臣,竟是这般有骨气,完全未被索伦之凶悍吓住,实是朕所未得料见。“皇太极感叹道。“是啊,那主使周元忠,乃是一瞎眼乐师,竟这般悍不畏死,凛烈从容,却让本王今天开了眼界。“代善亦捋须轻叹。“皇兄,若这些汉人果是这般不畏威刑,想来定是明国精挑细选之人,从中倒也可以看出,明国想要谈成议和的决心,以臣弟观之,皇兄当可与其详谈一番,好好试探其谈判之底线。“多尔衮脸上早已没有了傲慢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深思熟虑的凝重表情。这时,皇太极眼见得范文程进得宫来,便向他问道:“宪斗,以你观之,这些明人,朕却可见否?“范文程打扦下拜:“禀皇上,以臣观之,这些明国使者,甚有骨气与血性,与前些看袁崇焕所派之使者,判若云泥,从中已可显见,那明国想与我大清议和之决心。故臣斗胆,私下替皇上应承了他们,让他们明日可入宫觐见皇上。”皇太极点点头,却并未责怪范文程擅做主张,而是缓缓说道:“也罢,就如宪斗之议,且待明日,朕便在凤凰楼,见他们一见吧,朕到时自有安排。”次日早朝毕,皇太极便让范文程,带着周元忠与陈子龙二名明国使臣,入宫觐见。至于那四名护卫,则有人送了酒rou到馆驿中,请他们就地吃饮。周元忠与陈子龙二人,在宫门外方站定,便有太监出来,用汉话高喊道:“宣明国使臣觐见!”太监喝毕,便令周元忠与陈子龙随他前行,从大南门外进入宫殿,再复随其绕过那高大的崇政殿,便行到旁边西侧一座颇为别致的二层小楼处。这座小楼,便是凤凰楼。满洲人因为长期居住在这辽东苦寒之地,为防风湿骨痛,故皆喜欢楼居,以避湿寒之气侵身。故这沈阳宫殿群落中,除了有限的几个大殿外,大半是两三层的楼阁。这凤凰楼是皇太极最喜欢的两层楼阁,与那些顶覆黄瓦黄砖铺地的大殿不同,这凤凰楼是仿明朝南方楼阁建筑模样建造而成的,青瓦飞檐,雕栏彩拱,秀丽小巧,这凤凰楼处于这些大殿群落中,虽外观不大,却极为显眼醒目,而皇太极亦是极喜在楼中办公,并且但凡有什么贵客使臣之类来到,总是在此楼设宴招待。周元忠陈子龙等人,方行进到凤凰楼处,便闻得一股浓郁的酒rou香味飘来。原来,皇太极已令人在此去摆开酒宴,款待这明国派来的正副二名使者。昨天还是这般凌厉威压,今天却又大展怀柔亲近,皇太极的帝王之术,玩弄得十分娴熟。陈子龙入得二楼上来,立刻便看到,一个头戴大毛本色貂皮缎台正珠蛛预冠,身穿绣二色金面天马皮金加貂皮五爪黄龙褂,腰间束金带头线钮带挂带挎,脚穿青缎毡里皂靴,端坐龙椅之上的大胖壮汉,端坐在北面龙椅上的,就是此时的清朝崇德皇帝,皇太极。而在一旁,则是端坐着一名容貌颇肖皇太极的青年亲王,此人便是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正作为陪席,踞坐在侧椅之上。在豪格对面,则是坐了皇太极最为信重的汉人谋士范文程,他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上得楼来的周元忠与陈子龙二人。正对着皇太极的龙椅位置的,则是下席,摆了一张长酒桌与两把椅子,桌了摆了两副碗筷和一些酒菜,此时正空着,陈子龙心下明白,这便是给自已与周元忠所坐之位置了。而在所有席位相围的中央空地上,正生着熊熊旺火,上面炙烤着一只肥羊,一只山鹿,一只野猪,三物皆烤得焦黄酥烂,油水渗滴,rou香扑鼻,令人闻之即食指大动。陈子龙心下暗忖,看来除了酒桌上那些酒菜,这三个烤羊、烤鹿、烤猪,便是主食了。见得二人进来,皇太极挥了挥手,一边示意他们坐下,一边朗声说道;“二位明国的贵客,昨天多有怠慢不周之处,还望见谅,今天朕特备薄席,一为明国使臣接风洗尘,二为与二位压压惊。请二位副速速入席吧。”言毕,便有太监过来,扶着周元忠入了席,陈子龙则陪坐在他的另一侧。二人入坐后,皇太极复向他们介绍了豪格与范文程二人,互相致过礼数后,便笑着对二人说道:“二位使者,以前在明国时,可曾这么吃过野味么?朕知道,你们汉人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rou要割正,菜要码齐,总之规矩多多。只是,咱们满洲人可没有这么多的讲究,直接烤熟了,便用小刀割了吃,只图吃个痛快舒服,贵使若是不习惯,我便派人重新整治便是。”陈子龙心下一凛,便已猜到,皇太极这话,定是故作宽宏的试探之语,欲看看自已这些使者,是不是多有那怯弱汉人的娇贵习气,从而方便在接下来的谈判中,采取何等手段。于是,他拱手笑道:“谢皇上关照,换席就不必了,我等也觉得这样吃法既豪气,又方便,想必吃起来,一定美味的紧。”皇太极眯着眼,眼中却是冷光闪烁,他快速打量了一番那面带微笑的陈子龙,感觉此人虽不似之原先袁崇焕所派来的使者那般面露难色难于下箸,但其神态谈吐,终是难以相信。想到这里,他便淡然一笑,复道:“贵臣心下若有抵触,还是莫要口是心非才好,不需这般勉强的。”这时,一旁的周元忠也说话了,他大声道:“清朝皇帝,我等皆是心直口快之辈,何尝推拖,这般烤rou,确是让人垂涎,还请速速割来,让我等一尝美食方好。“皇太极闻言大笑,便向一旁的太监挥了挥手,那太监会意,便从御桌上取出一把镂花小刀,先向眼前烤得滋滋冒油的野猪rou上割了一刀,却正是最肥美的里嵴rou,分割成两块,小心地放入周元忠与陈子龙碗中。皇太极的声音,又从龙椅上传来:“二位贵客请用,开席后,要请客人吃第一块最肥美的rou,这可是咱们满洲人的待客规矩,不要客气。”陈子龙听他如此一说,便不再推辞,将碗中那足有七八两重的烤rou夹起来,放在口中一嚼,心中却是一阵莫名反胃。原来,满洲人因为生活条件艰苦,生性粗疏,吃rou从不加盐,无论是汤煮的白rou,还是这般的烤rou,皆是扒了皮直接烤煮,熟了便吃,这rou虽香,味道却实在不敢恭维。当下陈子龙含着口中的rou,心里只觉得腻味难咽,喉咙阵阵紧缩,十分抗拒将这块无滋无味又体型巨大的里嵴rou吃下。只不过,陈子龙想到,自已是代表天朝上国大明而来,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在这皇太极面前丢脸,只得脸上故作平静,勉强嚼上一嚼后,将脖子一伸,喉咙一用力,费劲地将rou吃下肚去。与陈子龙勉强吃完相比,一旁的周元忠却是仿佛在吃难得美味一般,他大口大口咬将下去,吃得满嘴流油,眨眼功夫便将这一块rou全部吞下。见得二人皆已吃下这块大rou,皇太极拍手大笑道:“很好!二位明使表现相当不错,想来以前的明使,虽然也有人咬紧牙关吃下,却是一脸痛苦不堪之色,绝然却没有你二人这般痛快。”皇太极说到这里,又冷哼了一声道:“那些人,恁的矫情,吃个rou难道会吃死人么?二人使臣这般放得开,吃得来,朕心下着实高兴,来,咱们先喝两口酒,再继续吃。”随后,皇太极又招唿一旁的豪格与范文程二人,一旁吃饮。陈子龙注意到,左侧的范文程一脸笑容,吃喝甚欢,而右侧的豪格,则是一副全无食欲的模样,脸上满是不快阴郁之色。陈子龙心下暗想,莫非这位肃亲王豪格,对皇太极这般热情招待我等不满么,才故意这般给我们脸色看?只不过,陈子龙此番猜测,却是完全不对,他不知道,豪格之所以生气恼怒,并不是因为皇太极招待他们之故,而是另有原因。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