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宁姨娘筹谋付流水
何骏驰自江娑月走后就一直处于一种心神不属的状态，他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是一片好意，却仿佛给对方带来了极大的危险。那之后的几日，他想过写信向江娑月致歉，但一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不忍在传递的过程中给她带来困扰，再想到无论做什么两人已经再无可能，最终到底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心里毕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遗憾。 江娑月已经从最初的内疚中缓了过来，心中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爱过何骏驰，只是想要找一个避祸的港湾，其实以这样的心理嫁给一片深情厚谊的何骏驰，反而是对他不公平。这样也好，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继续各自的生活，何骏驰或许可以娶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而她，必须直面眼前的困境，去争取，去谋划，去算计，去征战！ 那日的谈话他们都各自埋在心中，没有对他人提及，何骏驰是将它作为触碰不得的隐痛，而江娑月则已让往事随风而逝…… 那厢完全不知这一情况的宁姨娘却还在为促成这桩婚事费心筹谋，如今女儿刚刚到了议亲的年纪，她就已经整日里担惊受怕，生怕哪一日江田氏一张口，就是一桩可怕的婚事降临到江娑月的头上。即便不嫁那何家郎君，她也该为女儿的终身大事在老爷面前敲敲边鼓了。 这日，果然给她找到一个机会，江肇林来了她的院子，看脸上的神色，估摸着心情应是不错，宁姨娘遂觑着一个机会，状似无意地开口道：“老爷此前去杨树里吃酒可见过何家的小少爷？” “可没留意，问这个做什么？”江肇林奇道。 宁姨娘故意将语气放轻松，仿佛只是闲拉家常，说起一件趣事一般，道：“妾听闻庆贺咱们大少爷春闱得中那日，老爷的堂嫂子说了些玩笑话，说是她娘家的小侄儿与咱们六姑娘很是相宜。妾到底是六姑娘的生母，心中难免牵挂六姑娘的婚事，所以好奇那位少爷是个怎样的人物。” 江肇林自打听江田氏说了何家家世不济后，对这门婚事并不热衷，便道：“那何家实在不济，我看着不行，没的平白拖累了六丫头。” 宁姨娘却并不关心男方的家世，只在乎女儿是否能得到幸福，她中意何骏驰少年俊彦，又待江娑月一片真心实意。听江肇林似乎不赞同，心中大急，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道：“是，妾也只是好奇之下打听打听，六姑娘的事有老爷替她掌握，自是不会错的。” 江肇林听得此言，对上宁姨娘殷切信任的眼神，心中反有几分惭愧，他一直对女儿不如对儿子这般关注，前头几个女儿的婚事也是听夫人安排，大体觉得不错便点头了。 宁姨娘故意以退为进，见江肇林果然有一丝触动，连忙再加一把火，又道：“妾永远记得那日替父求百年人参时，是老爷应了妾，虽没能救回我的父亲，但妾一生都感念老爷的恩情，是老爷在妾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妾一丝希望。如今妾能伺候老爷，余生已经知足，唯一牵挂的不过是两个孩儿。” 不得不说，宁姨娘是个很聪明的人，用现代的话说便是情商很高，她懂得唤起男人对她最美好的回忆，以情动人，以柔克刚。 果然，江肇林望着宁姨娘风韵不减当年的面容，忆起初初见她时候的惊艳，心中也泛起一丝柔情，这些年他虽然有了秦姨娘这样年轻娇艳的美妾，但眼前的女人毕竟为他诞育过儿女，且自有一番年少女子没有的风采，让他忍不住涌起一阵怜惜之情，便也柔声道：“难为你一番深情厚谊，我自不会亏待你的。你且放宽心，晖儿和六丫头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宁姨娘柔媚一笑，道：“有老爷这番话，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晖哥儿倒还罢了，日后的前程还得他自己有出息才行，至于六姑娘，妾所求不多，只愿她嫁一个身家清白、人品端方的男子，能和和美美过日子就行。” 江肇林却道：“你到底是个妇人，想得简单了些，六丫头只有嫁得好了，日后才能多多帮衬晖儿。你当我不知道夫人心里只有曙儿，从来不将晖儿放在心上？所以说，日后能助晖儿一把的还只有他这个同母所出的jiejie，那小门小户的人家若是嫁进去了，能帮晖儿什么！” 宁姨娘心下冷笑，江田氏岂止是心里没有晖哥儿，简直是把他当做眼中钉rou中刺。任是那再精明的男人，处理家事时也有看不分明的地方，全然没看清他那结发妻子的狠毒心肠。 这些暂且不提，她心中虽知道江肇林说得有理，只是手心手背都是rou，叫她一味地让女儿来成全儿子的前程，总是狠不下心的，便道：“老爷说得有理，所以妾才好奇那何家的小儿子到底如何呢，俗话说莫欺少年穷，若是个勤恳治学的，将来未必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说不准还真能与晖哥儿相互照应呢。” 江肇林沉默了一会，才道：“即便是孩子上进，到底家底子薄了一些，不如那些世家大族好成事。罢了，现下说这些也无用，那何家已经被夫人推拒了。” 宁姨娘心中既惊又怒，惊的是这样一件大事她居然没有听见一点风声，怒的是江田氏果然不安好心，否则为何推拒了这样一段好好的姻缘！但是，即便她心中不甘，这事已经不能成了。已经推拒了人家，身为女方总不能再上门求着人家娶自己的女儿。 见好好的亲事打了水漂，宁姨娘对那江田氏恨之入骨，心中的怨愤简直要冲出胸腔一般，只是在江肇林面前，她却不能表露分毫，只得强笑道：“原来这何家真的来提亲过，不过推拒便推拒了吧，妾可指望着老爷给六丫头挑一门好亲事呢。” 江肇林自是一番应允不提。 ~~~~~~~~~~~~~~分割线~~~~~~~~~~~~~~ 襄陵侯府。楠木案上置着一个紫铜博山炉，炉上雕镂着起伏的山峦之形，山间雕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等灵禽瑞兽，袅袅香烟从层层镂空的山形中高低散出，缭绕于炉体四周，宛如云雾盘绕海上仙山。 案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正是侯府世子萧彦。他此刻正捧着一本书翻阅，意态悠闲地问道：“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候在一旁的小厮忙道：“小的去打听过了，近一年那江家没传出要给江六小姐许亲的风声，也没听说江侍郎属意哪个人家，倒是那江夫人近来有意给江五小姐张罗呢。” 萧彦微微扬眉，不耐道：“问你江家六姑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那小厮忙敛身称是，神色间却并没有多少惶恐不安，想来是萧彦的心腹，对他的性子非常熟悉。 只听他又回道：“关于江六她家的堂亲有意替娘家的小侄子做媒，求娶江六小姐。此事小的也只是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具体的情形两家都没有什么风声透出来。” “哦？居然还有这档子事。”萧彦放下手中的书，“罢了，打听不出具体情形就是算了吧，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没事你便退下吧。” 那小厮行了一礼，恭谨退出书房。 果然这世间有眼光的人也不少，好东西自有人惦记。只是惦记的是他看中的人，难免叫他心中不快。 听都没听过的人家，凭什么跟他争！ 萧彦以手轻击桌面，好一会才喃喃自语道：“倒是该给那江侍郎提个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