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苦海
陆乘风陷入了沉思，似乎所有的事情在一夕之间都失去了掌控。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站在修真界的顶端，但现在的无能为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蝼蚁。 星辰西移，众人一夜未眠，蚩尤的到来很准时。 陆乘风经过整整一夜的调息，内伤很快便恢复了七七八八。 众人此刻的心情就像是等待被宣判的醉人，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蚩尤缓缓道，“昨天赌的是运，今日便与你赌智慧。你只要参透本君的苦海领域，即可安然无恙，你的朋友也会因此得救。本君要告诉你的是，不要试图强力击破苦海领域，那样你会死的更快。这领域一年，外面方一日。七日之内，你能走出来，便算你赢。” 陆乘风甚至都来不及犹豫，眼前一黑，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茫茫无际的黑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最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法力似乎已经消失了，自己显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寻常人。他的身后，是一片闹市。杀猪的光着膀子在剁rou，一位书生正在旁边埋头苦读，一个和尚正色眯眯的看着衣裳店的老板娘…… 所有人都各自忙着手中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眼前的一切都真实无比，要不是事先知道蚩尤的领域，他甚至都不怀疑自己正处在一个真实的世界。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心里所想之事。 杀猪的笑眯眯的扶着已经身怀六甲的夫人，嘴上亲热的叫着夫人，心里却恨不能马上杀了这妇人，然后好迎娶隔壁家的王寡妇。 书生一边摇头晃脑的读者圣贤之道，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过路人的钱袋。 和尚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馒头，却不忘摸了一下老板娘的手，嘴里却说着阿弥陀佛。掌柜的拿着一把剪刀冲出来要杀了和尚，和尚惊慌失措的逃跑，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陆乘风不为所动，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随之转换成了另一幅画面。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还有凤来楼。 他看到了儿时的自己，还有何若兰，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往日种种又开始涌上心头，原来何若兰之所以收养他，只是因为想报复他爹，同时将自己多年的怨气发泄在自己身上。从头到尾，自己都只是一个出气筒和报复的筹码。 陆乘风下意识的往刘家村的方向走，二婶在破口大骂，二叔陆建成在一旁嘴上维护自己，心里却恨不得自己早日死去，自己也减轻负担。 还有他的亲爹陆远正，最后却死在了肖笑遥的手上。而当时陆建成是为了救他，而肖笑遥却暗中下了毒手。明着是为了蜀山除害，心里想的却是想借此邀功，争夺掌门之位。 陆乘风的心很痛，像刀扎一般。所有原本存在心里的美好，此刻竟是被生生撕开，血rou模糊。 还有那么多的人，虽然面上和颜悦色，但心里的污浊却是冉冉升起，再次化为了一片混沌。 陆乘风漫无目的的继续前行，中途被一群强盗抢走了一切值钱的东西，尽管他一直是个穷鬼。 而失去了法力的他，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临走时，一个强盗在他背上砍了一刀，只因为他太穷了。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裳，他忍者伤痛找到一家药铺想要求药，药铺的大夫却一脚将他踢出去老远。天开始下雪，饥寒交迫的陆乘风已经奄奄一息，后背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身旁路过无数的行人，却始终无一人正眼瞧他。 他仿佛一只丧家之犬一般缓缓向前爬，意识弥留之际，眼前闪过一道红色的身影。 等他再次醒过来之时，看到了上官行儿正对着他笑。 他伸手想要去抓，但却什么也抓不到。 这是苦海领域，为什么上官行儿能进来救他？ 陆乘风想不通，蚩尤的领域如此强大，旁人是绝不可能进来的。他不禁问道，“为什么你可以进来？” 上官行儿苦笑道，“我本该早就从这世间消失的，之所以你还能看到我，是因为我的执念。我的时间不多了，来此只是为了能来见你一面！” 陆乘风还想说什么，但是上官行儿的身影却开始飘忽，两行清泪从她脸庞滑落，她轻声道，“我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消失了。 陆乘风挣扎着站起身来追了出去，然而他却再也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虽然身处苦海领域，但他的心里却隐隐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这其中一年，外面一日。 想到刚才那一幕，他想要从领域出去的欲望更强烈了，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眼前是不可直视的人心，身后却是茫茫无尽的苦海，哪里是归路呢？ 蚩尤说只有参透苦海的人才能出去，那么这苦海到底是什么呢？ 天道轮回，苦海无边，既无归途，又无退路。 他试着打坐入定，可是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便是想着要如何出去。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陆乘风就像之前在刘家村一样，只想着能存活下去。饿了便去山中打猎，渴了便喝泉水。远离尘世，藏于这深山之中，他想的首先是活下来，才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他只做一件事，就是打坐悟道。 道是什么，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又为什么存在，若是自己就此死去，那么‘我’还会存在吗？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终究是没有答案，恐怕也只有天知道吧！ 春去秋来，他还是问自己同样的问题，不时自言自语，他还是想出去。每一天过去，他便在石壁上划一道印记。 最开始，他还记得自己要出去的愿望，到后来他甚至觉得留在此地似乎挺好。 但是对上官行儿的思念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愈发强烈。 待到第四年的春暖花开，他的心中仍是一片混沌，找不到任何答案。他甚至都忘记这是一场关于性命的赌约。 留给他的时间看似漫长，却已经不多了。而且，他似乎能感受到这每一日如流水一般，越来越快。 陆乘风开始从山林中走了出来，他遍访名山，无论是得道高人或是方外隐士，都无一人能解释‘道’是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 他不停的向前走，路过沙漠，路过江河，路过荒无人烟的草地…… 世态炎凉，喜怒哀乐，恩怨情仇……都在这一路上尽收眼底，只道是众生皆苦，只要身处这尘世，却无一人幸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苦也由之，乐也从之。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路过这人世间的所有一切，而自己似乎已经无法感受到喜怒哀乐。 前路漫漫，却始终如苦海一般找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