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玄幻小说 - 钱塘灵异录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 梅仙姑

第十一章 梅仙姑

    周派平时自己单独住学校,并不与他mama一起。去他家的路上,我一再追问“鬼差”,他都装聋作哑,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是我听错了。

    “曼巴跟我说话了。”我扭头看了看正趴在后座上呼呼大睡的猫,哦不,无常大人。

    “它说你归它管。”

    “鬼话你都信。”周派不屑。

    “它可是无常,你上司。”我jian笑。

    “我呸!无常才是真正的鬼差好不?我只是打个酱油。”

    车子驶进一个开放式公园里,周派把车靠在停车场,对我说:“走吧,要爬一小点山。”

    沿着一个缓坡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右转向下行,又七弯八拐的,到了一座农家院子前。

    这是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左邻右舍紧挨着全是清一色的青砖黑瓦的独立院子,外面结构大同小异。围墙,铁栅门,里面小楼。门口挂着破旧的灯笼,几只狗在外面溜达。与别人家唯一不同的是,周派家的院子似乎要大一些,因为院里有一棵斜斜生长的老树,树皮斑驳,根部裸露,有几枝很粗的枝干伸出墙外,看上去就像一个佝偻老人在尽力向前抓取什么。

    周派用钥匙开了铁栅门,进去后轻轻掩上。院子的右侧是那棵老树,左侧是一幢二层小楼,顶楼上面还有一个小阁楼,窗户紧闭。

    我和周派走进楼里,一直走到二楼的一间房门口。周派轻轻敲门,叫道:“妈,我回来了。”

    无人答应。周派又敲:“妈,你在吗?”

    一个冷硬的声音突然传出:“进来!”周派冲我做了个鬼脸,小声说道:“老太太脾气怪你小心点。”

    “那个不许进。”梅仙姑在屋里叫道。我哑然,只好站住。周派对我说:“你在这等一会,我进去跟我妈说说。”

    我在门口站得百无聊赖,于是东张西望打量起这楼里格局。给我感觉这幢楼像个正方体,因为我目光及处,有四个门分别开在正东南西北位置,中间空出一大片空间,正中铺了一张方形的地毯,地毯图案是一只面目狰狞的兽头,张着血盆大口,似要吞噬这个世界。我目测了一下,梅仙姑这个屋在西位。四个门都紧闭,门框上头贴着一张红色的像是符的纸,仔细辨别那纸上画的并非完全一样。我揣测这四个门里分别都是些什么屋子,书房?客房?厨房?卫生间?难以想象。

    正胡思乱想中,周派在门口向我招手。我急忙过去,周派小声说道:“一会老太太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多问。”

    关于周派的母亲梅仙姑,我私底下跟杨齐杨胖子打听过。杨胖子打小跟周派一块长大,他们家都在杭城城郊一个叫梅家坞的村子,此村以梅姓居多。据考证梅姓家族始祖为商汤被纣王用炮烙烙死的那个梅伯,发祥于湖北黄梅,早期居于河南汝南,经历代战乱迁徙,有一支迁到了江南一带,就此安顿下来一直到今天。

    杨胖子说,梅仙姑的名气大得很。她以医治各种疑难怪病而出名。但是她不是医生,而是封建迷信里讲的“神婆”。现代科学都搞不定的病,拿到她那里,手到病除。就因为这个,以至于南北各方老远都有人来找她看病问事,她家里面堆满了“神医”“大师”表达感恩戴德之情的锦旗和牌匾,都没地方挂,只能摞在墙角,一叠老高。

    杨胖子说梅仙姑本事极大,不只医术,还有神通。上至天界,下通阴阳。据老一辈人讲梅仙姑命硬,生下来就把爹娘先后克死了。后来被一位过路的道姑收养,离开了梅家坞。直到二十多年后梅仙姑突然回到梅家坞,还带着一个襁褓中的伢仔,就这么住了下来,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男人。刚开始村里风言风语各种猜测,但梅仙姑生性冷僻,不与人打交道,慢慢的,关于她带回来的孩子和从未出现过的孩子爹,也就无人问津了。再后来突然有一天梅仙姑在家设立堂口,预测占卜打卦治病通灵走阴等等,刚开始别人将信将疑,门庭冷清,结果不到一年,来找梅仙姑的人就踏破门槛了。

    但是梅仙姑有三种人不看。念佛人不看。杀业重不看。不信者不看。也不说理由,只要找她的人,她必先问一句话:“你信吗?”,信,留下来继续。不信,走人。至于是不是念佛之人,是不是杀业过重,她从来不问,因为在进门前她就知道了,若是的话,门都不开,直接撵人。

    我思忖着为什么刚才梅仙姑不许我进屋,虽说身居寺院,但并非佛教徒呀!我跟着周派往里走,室内光线很暗,窗帘紧闭,也未开灯。我不敢乱看,只感觉空空荡荡,很快穿过这屋,原来里面还有一间。

    周派直接推门而进,我紧随其后。

    一股淡淡的香扑鼻而来。就气味中浓郁的药材味道,应该是高原藏香。我抬眼看向前方,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上的供台,整整一面墙都是实木打就的柜子,柜子里供奉着各种各样的神祇,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煞是热闹。一张古色古香的条案桌上,摆着各种供品。

    这间屋大概就是“堂口”了。一位白皙、干净,头发梳得很整齐,架着一幅眼镜,身着汉服款式的深蓝色布衣的中年女子端坐在条案桌一侧,一脸漠然。正是周派的母亲梅仙姑。

    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会看到一个像电影尤其港片里的“神婆”样子。而面前的梅仙姑,更像国学老师。

    “梅仙……梅阿姨好!”我小心地打了个招呼。

    周派向前一步跟他妈说道:“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唐一。”

    梅仙姑眼镜后面的眼睛盯我足足盯了有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我感觉异常的漫长,空气有若实质一般,从四面八方向我挤压,这股无形的逼仄的威压让我额头冒出汗来。我竟然连动都动不了。

    半晌,只听梅仙姑冷冷道:“快了,阳寿将尽。”

    我……

    我突然醒过来,火了。站了半天已经憋足了气,就等来这么一句话,怎么我也是热血青年一枚,该有的脾气一样都不落。她是不是正等着我按剧情发展需要配合她老人家立马痛哭流涕跪下来求她救我,然后她装腔作势跳一番大神,然后烧张纸扔水里让我喝下,然后我支付一大笔救命款,欢天喜地走了。

    是人都怕死,我也不例外。如果换在以前,说不定真这么做了。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金刚菩提,怒气渐熄,一股力量正回到我身上。

    好吧,我偏不求你,就不信这个邪。爷好歹天天在寺院香火熏着,佛经听着,不信这么短命。

    我不怒反笑。说道:“谢谢仙姑提醒,这就回去准备后事。”

    “咦?”梅仙姑目光落在我手腕带着的金刚菩提上,惊疑之色转瞬即逝,作深思状。

    周派插话道:“妈,你别吓唐一了。”又对我说:“唐一,你那枚扳指呢?拿出来给我妈看看。”

    “扔了。”我冷冷道。

    “扔了?”周派扬扬眉,并不信。

    “扔了。”我说。

    “生死大事,唐一你认真点。”他正色道。

    “真的。你说它是鬼王令,我一吓,就扔了。”我一本正经道。“扔放生池里,池底都是淤泥,想捞出来是不可能了,除非放光池里的水,再把淤泥掏出来扒开找。”

    “靠,别逗了唐一,快点拿出来。”他急了。

    “你看,真没有。”我敞开衣服。周派见我脖子上确实没有戴,无可奈何的与梅仙姑对视一眼。梅仙姑依然面无表情盯着我,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我莫名其妙有种胜利的快感。见母子俩都呆楞在那,便道:“要没什么事,我先走啦!”

    “唐九天是你什么人?”梅仙姑突然问道。周派一愣,似乎没料到他母亲会问这样一句话。

    我很奇怪她竟然提到我爷爷,她跟我爷爷很熟吗?再说了,我爷爷早就过世,她怎么可能认得!

    但是,我偏不告诉她。

    我笑道:“唐九天是谁?男的女的?”

    “哦!”梅仙姑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就是,失望。

    “你可以走了。”她冷冷道。

    MLGB,老子本来就要走。火又噌噌往上蹿,要不看她是女的,我就骂人了。

    周派假惺惺说道:“唐一,我开车送你。”

    我冷冷道:“谢了,我自己走。以后没事不要再到寺院找我。”

    愤然离去。

    七弯八拐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我一路骂骂咧咧,骂杨胖子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发小,骂周派装神弄鬼,骂梅仙姑妖魔鬼怪,骂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坐车都要走好远。突然察觉路边林子里有个人,似乎在跟踪我,本来林子已经很暗了,如果不注意是察觉不到的。但我视力一向很好,于是停下来,用手机往那边照,只见一个人影一闪,倏地钻入林子深处,不见了。

    狗日的!老子一没钱二没色,怕个俅!我嘴里磞出四川方言,底下脚步加快,不一会终于到得路边,招了辆出租,驶回寺院。

    回到宿舍,我从防潮柜里拿出那枚玉扳指,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昨晚听了周派的话,今天我都不敢再戴,想想还是打电话问问父亲吧。

    在这里我要介绍一下我的家人。父亲唐乙,退休前就职于政府机关,母亲冯琳,退休前某银行职员。父亲本来还有一位哥哥,生下来不久便夭亡。为纪念哥哥曾经存在过,祖父给父亲取名唐乙。后来有了我一个独生子女,祖父又取名唐一。而对祖父唐九天,我几乎没什么印象,父亲也绝少提及。

    “喂!”父亲浑厚的男中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老汉,是我。”我用家乡话说道。在四川,“老汉”=“爸爸”。

    “幺娃儿呀!你杂好久没打电话回家喽,工作忙不忙嘛?你妈可想你得很呢,天天念你,我喊你妈过来你跟她说几句。”

    “等哈哈的,我有点事情想问哈你。”

    “啥子事你说嘛!你妈都过来喽,我按免提嘛,你妈也好听听。”

    “幺娃儿,你还好啥?”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

    “妈,我很好!我一会再跟你说话哈!先跟我老汉讲几句。老汉,我就是想问祖父留给我的那枚玉扳指,是不是真的祖传哦?”

    “是的,那个玉扳指是你祖父的祖父留给你曾祖父的,你曾祖父又给你祖父,你祖父没给我,直接给你了。反正都一样的,给我到时我死了也要给你。”

    父亲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堆,我脑子捋了捋才听明白。

    “那我祖父的祖父是做啥子的哦?这枚玉扳指是不是挖坟挖出来的?”

    “胡扯!”听声音父亲有点火了。他开始骂我:“你这娃儿一天到晚想些啥子?我们唐家以前在四川也算得上有点名气,祖上辈辈都是朝廷命官,杂可能去挖坟。你祖父虽然没当官,那也是浙江大学出来的高材生……”

    我乍一听惊了:“啥子?祖父也是我们浙大的?”

    “……”父亲忽然不说话了。

    “幺娃儿,你老汉有事去了,mama跟你讲几句嘛……你在庙里头天天吃素也不得行,还是要吃点rou,想吃rou嘛就去外面馆子嘛……”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

    我应付着母亲,等了一会父亲仍没回来,只好挂了电话。这个电话打了半天不但没解决问题,反而疑虑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