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Inquietude
"报告！"安岩在潼市刑侦队队长办公室门口，大喊一声。 站在窗边抽烟的陈志宇回过头，笑着挥挥手，示意安岩进来。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两人坐下，陈志宇迫不及待地说。 “听说师傅这儿的黑茶不错？”安岩眨眨眼睛。 “你小子！放你休了趟假，出息了是吧？”陈志宇边骂边去泡茶。 “我一夜没睡赶出来，师傅赏杯茶也不亏吧？”安岩打开电脑包，取出一份资料放在了陈志宇的办公桌上，接过黑茶，说：“给王程程的汇款来自美国花旗银行的一个账户，通过协查，账户名叫Johnathan_Haichuan_Yin，是个美籍华人。” “什么？账户名叫什么？”陈志宇难掩吃惊地问道。 “翻译成中文应该就是：尹海川。”安岩指了指桌上的资料。 陈志宇沉默了一会儿，刚要开口，蒋乐推门而入。 “哟呵，安岩回来了？怎么着，有艳遇没？”乐子拍了拍安岩的肩膀。 “快说，什么事？”陈志宇没搭理乐子的戏谑。 “王程程上次交代说那张字条是雇主通过快递寄给他的，我查了一下，是联邦快递，寄送地址是美国华盛顿的一个富人区，寄件人叫作……”英语不好的乐子不得不看看资料。 “Johnathan_Haichuan_Yin。”陈志宇和安岩同时答道。 “哟呵，你们怎么知道？”乐子惊讶地看着他俩。 “没什么，只是所有的线索，串起来了而已。”陈志宇站起来，看着两员爱将，“安岩，现在人手不够，你去物证技术那边帮忙，我马上要字条的结果。乐子，DID鉴定之后，你陪我去现场复勘。” “Yes，Sir。”安岩敬了个礼，出了办公室。 “为什么是我？”乐子面露难色，“李队或者虎头去不好吗？那地儿瘆的慌，我胆儿小……” “李熏然和郭成虎我另有安排。”陈志宇看了看蒋乐，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小子，学会跟我挑肥拣瘦了是吧？！” “好了，我去——”乐子怏怏地转身，边走边嘟囔，“就知道对我凶……有本事……你去吼施琴啊……” “你说什么？！”陈志宇大声问。 “没有没有……我说，队长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蒋乐陪笑着滚出了办公室。 陈志宇坐回椅子上，随手从案卷里拿出那张字条的物证照片，认真端详着—— “海川： 对不起，我再也不能陪伴你了。我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而且整个人都变了，歇斯底里、丧心病狂。他说他要等到你来，要亲手毁了我们，要让我们也尝尝他所遭受的痛苦，生不如死。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爱你，爱靳言，也爱姿淇，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要结束这一切，不让他来毁灭我们的幸福。海川，我自己种下的苦果，我自己去品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死以后，请不要想念我。虽然我的骸骨会长眠此地，但我的灵魂会一直在天堂，爱你。 妻珠华绝笔” 陈志宇放下纸条，仰头看着天花板，心里想：尹老先生，您这是——想干嘛呢？ —————————— 薄靳言到浴室确定了脸上没有被简瑶涂鸦之后，回到了宽大的床上，把简瑶和自己都紧紧地裹在被子里。 “你看的那本难看的小说叫什么名字啊？”简瑶还有些不放心，颤颤地问。 “忘了，记那么无聊的事情干嘛？”薄靳言重新把简瑶搂紧在怀里，“不过——” “不过什么？”简瑶好奇地问。 “不过后来，男朋友为了报复女主角，趁她睡着了，在她咪咪上画了两个乌龟——这是我觉得那本书中唯一和逻辑的地方。”薄靳言认真地回答道。 “……” “对了，子遇去哪儿了？”薄靳言问道。 啊，上帝啊，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简瑶都快不记得傅子遇和施琴她们的去向了。 不过，薄大神的脑神经有时候确实有点粗，从看守所出来，开了一个小时的车，被喂了一个小时的海鲜，干了两个小时的XXOO，不幸被催眠了一个小时醒来后，终于想起了唯一的挚友傅子遇…… “好像是跟施律师他们去见一个人，具体我就不知道了。”简瑶坐起来说，“要不，给他打个电话？他很担心你的。” “你打吧。”薄靳言躺平了身子，想了想，“就说我们很好。” “算了，发个微信吧。”简瑶打开了手机，有意往床边闪了闪，写道：“发现新情况，见邮件。”接着就把刚才的录音发到了傅子遇的电子邮箱，紧接着便删除了微信记录，重新写上：“子遇，我们很好，勿念，好好休息。” 重新躺下，简瑶抱紧了薄靳言，试图真实地感受一下这个男人。 “怎么了？还想要？”男人转过身，咬咬她的鼻尖。 “不，不……已经肿了……”简瑶羞赧地说。 “明天我给你涂点药。”男人用手在她红肿的部位轻轻挠了两下。 简瑶脸红地看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这具躯体里的两个灵魂，差别会如此之大？ “靳言……我想问你……”简瑶努力给自己鼓起勇气，“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知道……” “什么事情？”薄靳言望着这个搂着自己脖子，媚态娇羞的女人，“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如此难以开口？” “你能告诉我，你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为了让问话听起来更自然，简瑶加了一句，“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很难过，我希望你会比我好一些。” 薄靳言微微一怔，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他此刻的预期。 缓了缓，他把简瑶搂在了怀里，慢慢地说道：“Johnathan告诉我，我的母亲是在我15岁的时候去世的。是在回国探亲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那，你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吗？”简瑶将手放在他的胸口，轻轻地抚摸着。 “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了。”薄靳言摇摇头。 “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简瑶问。 “Johnathan说，意外时我也在场，因为头部受伤，所以影响到了记忆。”薄靳言慢慢地说，“Johnathan带着我和母亲的骨灰回到了华盛顿，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到处求医问药，我才逐步恢复。” “你爱Johnathan对吗？他真的是个好父亲。” 薄靳言点点头。这是他除了简瑶之外，首次承认对一个人感情。 “但是你们的关系……好像很淡。”简瑶看着薄靳言的眼睛，“我是说我认识你以后，我觉得你们的感情很淡。” “我在恢复记忆之后，觉得他当时应该陪着我们回国。如果他在，可能意外就不会发生了。”薄靳言没有躲避简瑶的目光，认真地看着她。 “什么样的意外？” “车祸。Johnathan说母亲从不善于驾驶。”薄靳言摸摸简瑶的头，“女人都这样，那本难看的小说上讲：世界上最危险的生物，就是女司机。” 简瑶没有再问了，搂紧了薄靳言。 Johnathan，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对继子视如己出，疼爱有加；他对续弦情深意重，体贴入微。但他在打开别墅大门，来到地下室，看到一个惊吓过度的孩子和两具面容扭曲的尸体后，他本可以报警，但是却选择了沉默，将尸体封印进了墙体，封闭了地下室，试图掩盖所有的罪恶。这，这到底是为什么？ Johnathan，为什么？ “瑶瑶。” “嗯？” “其实……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开心的事。” “我会永远都爱你，永远都陪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简瑶吻了吻她的唇，动情地说，“以我全部的热情和生命。” ———————————— 许诩和Steven教授亲切拥抱，一行人离开了凯宾斯基酒店。因为施琴第二天上午在律协有个工作会议，所以她和许诩当晚便要赶回潼市。傅子遇独自一人，准备打车回到B市的家中。这时，手机微信铃声响了，傅子遇拿起一看，简瑶？随即打开邮箱——录音文件？ 傅子遇点开播放，听了两分钟，顿觉如芒刺在背，不由得面色凝重。他迅速关掉了音频，原路返回。 “施律师！我是傅子遇，恐怕您今晚要住在B市了，请赶快回到Steven教授这里，有很重要的新情况。”傅子遇挂掉电话，再次按响了Steven教授房间的门铃。 许诩、施琴、傅子遇、Steven，几杯凉掉的咖啡。 傅子遇用手机第三次播放完简瑶发送的录音，看了看其他人：“怎么样？” “虽然我们现在无法得知简瑶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取得这段录音，但是表达流畅，应当不是伪装所得。简瑶应该也没有时间对录音进行处理和剪辑。如果录音所述的内容都是真实的，我们应当将这份试听资料提交警方，并与你们在美国看到的Allen的那段视频作声纹同一鉴定。”施琴靠在椅背上，略显疲惫，“至少证明，无论是Simon还是Allen，薄靳言都没有参与犯罪。” “我们要不要打电话给简瑶？”许诩问。 “不，既然她先后发了两条微信，那就证明现在薄靳言还在她身边，他们处于一种安全稳定的状态，她是不方便接这个电话的。”施琴摇摇头。 “施律师，您好像——”傅子遇饶有兴趣地说，“您好像对刑事侦查很在行。” “那是啊！我们施律师当年是公安大学刑侦专业的高材生！比那个陈志宇不知道厉害多少倍！”许诩得意地说。 施琴瞪了许诩一眼。许诩耸耸肩，吐了吐舌头。 “Professor？”傅子遇看看Steven教授。 “回到我们之前的谈话。”Steven转着咖啡杯说，“我认为，简瑶小姐很可能是在把Simon催眠后获得这些信息的。” “但是，简瑶并不会催眠啊。”许诩皱着眉头说，“虽然是她最先提出的建议，但是……至少据我所知，她从未实际cao作过。况且，您不也认为，对于薄教授以传统技法进行催眠，是不太可行的吗？” “亲爱的Xu，我并没有说简瑶是采用的传统技法。”Steven慈祥地看着他的学生。 “您的意思是……”傅子遇有所不解。 “虽然我不知道简瑶小姐是怎么做到的，但我认为绝不是我们所熟悉的方式。”Steven耸耸肩，“另外，我认为我们现在不应该在这里猜测，我们应当尽快见到她。” “教授，那，您认为，DID鉴定还有必要吗？”施琴斟酌着问。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鉴定的时候增加一些环节。”Steven看着面前的这三个年轻人。 是夜，凯宾斯基酒店的某个房间，彻夜未眠。 第二天上午8点，郭成虎和李熏然早早地坐在了陈志宇的办公室。 陈志宇推门进来，吓了一跳。 “你俩是来得早啊，还是昨晚就没回家？”陈志宇看着熬红了眼睛的两个人。 “我的老大，你不是催字条的结果吗？李队熬了两晚，弄出来了。”虎头边说边打哈欠。 “先说结论。”陈志宇放下包，单刀直入。 “可以认定同一性。”李熏然疲惫地说。 “样本从哪儿取的？”陈志宇往电热壶里放水，准备泡茶。 “段珠华以前是潼市粮油局的职工，事业编，后来停薪留职去了美国。我们去粮油局找到了她的人事档案，选取了里面的入党申请书、自传还有停薪留职的申请。”李熏然扭扭脖子。 “我们还去了机场和航空公司，想核查她最后一次入境的入境单。但是因为时间太久，出入境部门没有保留。”虎头遗憾地说。 “成书时间呢？”陈志宇坐下，接着问。 “因为字条上只有一种笔记，所以没有办法作相对时间认定。”李熏然靠着沙发，“绝对时间认定一直都是个难点，只能说，字迹成书至少在五年以前。” “你的意见呢？”陈志宇轻轻敲着桌子。 “可以认定是——段珠华的遗书。” “那也就是说——段珠华是杀人后自杀？”虎头看着李熏然，“然后尸体被薄靳言和尹海川封进了墙里？这不合逻辑啊。既然跟他俩没关系，干嘛不报警？” 三人沉默了。 这时，陈志宇桌上的电话响了—— “陈队，有个人要见你，让进吗？”是门岗。 “谁呀？” “女的，叫简瑶。身份证核过了，是本人。” “进！” 三人面面相觑。 李熏然就着开水倒好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将简瑶安排在靠窗暖和的位置坐下，心疼地看着这个昨晚肯定没有睡好的女人：“怎么了，瑶瑶？” 简瑶看看了面前的三个人，鼓足了勇气，将手机递给了李熏然，说：“有一段录音，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简瑶端起茶杯，低着头，直到播放结束。 陈志宇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晚，准确说应该是傍晚。” “虎头，做笔录。” 李熏然拍拍简瑶的肩膀：“别害怕，这只是例行程序。” 简瑶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地告诉了他们——当然，关于录音前她和薄靳言的某些活动，轻微带过了。“所以——我认为，我意外地将他催眠了，然后他的第二人格Allen出现，我便问了这些问题。” “简瑶，你要知道，正式的鉴定是在后天，只有具备鉴定资质的人员在鉴定程序中作出的结论，才是具有法律效力的。”陈志宇看着她说。 “我知道，我只是向你们汇报这个情况。”简瑶低声说，“另外，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只要是正当的，我们一定满足。”李熏然心疼地看着这个小女人。 “无论，无论DID鉴定时是否能催眠薄靳言，在程序的最后，能不能让他看一段视频？”简瑶轻声说。 “什么视频？”陈志宇和李熏然同时问。 简瑶深吸了一口气：“按照Allen的描述，重现整个犯罪经过的视频。” “视频在哪儿？我们需要先进性审核。”陈志宇说。 “视频明天中午前傅子遇会安排人做好。”简瑶红着眼眶看着李熏然，“这也许是救靳言唯一的机会。” “救他？为什么？”李熏然不解。 “对于你们，这是查清犯罪事实的证据。而对于他，是让Allen从此消失的机会。”简瑶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所以，我求求你们……” 李熏然心疼坏了，轻轻捏了捏简瑶的肩膀，递过去一张纸巾。 陈志宇抬起头看看天花板，过了两分钟，说道：“熏然，你去把安岩叫过来。” “叫他干嘛？” “重现犯罪现场，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简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