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Frozen
“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陈志宇问蒋乐。 “从现场看，除了尸块，暂时没有别的了。” 简瑶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吴主任清点的碎尸，忽然被薄靳言拉了一把胳膊，示意她出去。 看着薄靳言淡定又有点臭屁的样子，简瑶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发现了。 正准备开口问的时候，丰翎出现在了门口，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应该是跑上楼的。 “薄教授，朝霞公园，有发现。”丰翎微微有些喘，“李熏然刚才打电话来，他们在公园的休息室发现了碎尸。” 陈志宇、蒋乐他们听到丰翎这么一说，也都聚了过来。 丰翎看到陈志宇有些震惊的样子，解释道：“他们也是刚发现，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正好我打电话过去问鉴定程序的事情，所以……” 陈志宇摆摆手，他此时此刻并不在乎谁先谁后的问题。 马上，现场的人被分陈志宇成了两组，蒋乐带着一个刑警继续在王富林家勘察；陈志宇让法医室吴主任还有薄靳言一行人和他一起去朝霞公园。 “我跟你去。”薄靳言淡淡地说，然后看了丰翎和简瑶一眼，“她们俩我另有安排。” 陈志宇点点头，下楼去发动车子。 简瑶惊讶地看着薄靳言，丰翎也有些不解，问道：“薄教授，现在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们还是去现场比较好吧？” “按原计划。”薄靳言仍旧淡淡地说，然后看了看简瑶，把车钥匙丢给了她，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 枫林和简瑶看着陈志宇开着车绝尘而去，然后对望了一眼，莫名其妙。 丰翎想了想，返回房间请蒋乐帮忙把她的摩托车骑回去，乐子受宠若惊地接过了钥匙，说道：“就是上回那辆川崎吧？咱苦孩子这辈子没骑过那么好的车……” 丰翎白了他一眼，笑着出了门，耸耸肩，伸出手对简瑶说：“你不介意吧？” “哈？”简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薄教授说你怀孕了，所以我来开车比较保险。” “哦……哦，好啊。”简瑶这才从薄靳言为什么要单独离开的思考中缓过神来，把车钥匙递给了丰翎。 ——————————陈志宇一路警笛，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带着一行人赶到了朝霞公园的现场。 发现尸块的地点是公园管理人员以前的休息室，因为后来政府拨付了经费，盖了新的，所以桃花林中原来的这个小休息室就闲置不用了，现在主要用来放一些卫生用具和杂物的。 休息室是平房，里面并排有四个房间，都挂着深色的窗帘，最里面那一间里堆着一些维修工具，还放着一个大冰柜，尸块就是在这个冰柜里发现的。 薄靳言和陈志宇一边走进休息室，一边听着李熏然的介绍，接着，公园管委会的张主任面色惊慌地走了进来，显然他也是刚知道这个可怕的消息。 “这个冰柜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陈志宇问。 “大概是去年10月份吧，新房盖好以后这里就放杂物了。”张主任说。 “谁有这里的钥匙？”陈志宇又问。 “钥匙一直在我那儿的。”张主任说。 薄靳言看了看门上的老式铁锁——只要是存心想进来，有没有钥匙，真没有什么区别。 看样子当时凶手和被害人是走到这个小屋里，然后被害人就一直都没有出来。 “你们认识王慧君吗？”薄靳言问。 “王……慧君……之前在这儿跳广场舞的，倒有一个叫王慧君的，两口子一起来的，后来听说得癌症了，今年还没见过她。我跟他们打过照面但是不熟，他老公和我们这儿保安队王队长倒是挺熟，经常叫到一起喝酒。” 薄靳言走出了休息室，看了看墙上的电表，忽然问道：“你们这儿是公变还是专变？” 张主任一下子没听懂，莫名其妙。陈志宇立马意识到薄靳言的意图，走过来说：“你们是去电业局交电费，还是在物业就可以交？” “去电业局交。”张主任说。 陈志宇把李熏然叫过来，让他上班后赶快去电业局查下休息室的电表是何时开始用电量猛增的，那很可能就是凶手犯案的时间。 薄靳言看了看陈志宇，微笑了一下——这对于他是很难得的。 “车里有什么发现吗？”陈志宇问李熏然。 “物证技术那边结果还没出来，我们在车里什么都没找到。”李熏然说，“凶手应该是已经清理掉了。” “监控呢？” “桃花林里是没有监控的，凶手和被害人进入休息室之后，凶手是独自离开的，她很有可能离开的时候换了公园物业清洁员的制服，所以我们从监控上很难分辨。”李熏然说。 “找找电费激增那天，推斗车进出桃花林的清洁员的视频资料，应该就是了。”薄靳言看了一眼李熏然，淡淡地说。 陈志宇这下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电锯总要找地方放。”薄靳言一边丢下这句话，一边再次进屋，仔细在各个角落搜寻者什么。 大刘想帮忙找，被薄靳言拒绝了。 最后，他在隔壁那间房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头孢克洛胶囊的包装盒。 薄靳言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李熏然和陈志宇，说道：“赶快去找王慧君的老公，如果找不到，那冰柜里躺着的，一定是他。” —————————— 切诺基一路稳稳地行使，车上的两个女人都没有说话。 “你……上次受伤了，不要紧吧？”简瑶觉得这种安静的气氛让人受不了，所以主动找话。 “哦，就是一点外伤，薄教授当时……”丰翎停顿了，她本来想把薄靳言丢给她一包卫生巾止血当笑话讲的，想想着实不妥，就微笑了一下，轻松地说，“立马让我跟警队的人去医院缝了几针，不要紧的。谢谢你关心。” 简瑶能够感到，丰翎是尽量让自己说话显得亲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怎么表达，简瑶就是感到从驾驶座上传来一种高冷的气质。 “那……我们，要去哪里啊？”简瑶接着问。 “去当时你发现人头的地方。”丰翎轻轻地说，“还原现场，思维复盘。” 简瑶不自然地搓了搓双手。 “害怕吗？”丰翎看了看她，问道。 “还，还好了。只不过有些意外。”简瑶说，“刚才来之前，靳言告诉我是要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可能是不想让你太紧张吧。薄教授，嗯，你男朋友对你真不错。”丰翎笑了笑。 “是，是老公。”简瑶咬了咬嘴唇，“我们已经登记结婚了。” “是嘛？”丰翎有些吃惊，“那恭喜你啊！” “谢谢。”简瑶客气了一下。 “到时候你们婚礼的时候，我一定要去。”丰翎笑着说。 “丰翎——”简瑶看了看她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为什么要来给靳言当助手？” 前面路口时红灯，但是晚上车并不多，看得出丰翎并没有料到简瑶会问这个，所以一脚刹车踩得有点急。 “薄教授——也就是你老公——向研究中心申请更换助手，而且要得很急，恰巧当时我在潼市，于是就让我先来试试。” “给他当助手，可不是一件好差事。”简瑶苦笑着说。 “还好吧。”丰翎看了看简瑶，“我是工作助手，不是生活助手。至少到现在，薄教授并没有对我的工作提出过任何不满意。” 简瑶没有说话，她想起了她做助理的那些日子，要帮他翻译资料，整理案卷，打扫卫生，做饭钓鱼，看他的白眼、受他的气……后来，他一声令下，除了这些事情，每天还要陪他卿卿我我，每晚还要被他弄得死去活来，出了事还要替他担惊受怕……这会儿，还要为他大肚子……唉，薄靳言的助手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下辈子，他就算再付十倍的薪水，我也…… 我也愿意陪着他。 简瑶想。 “你好像不太愿意我做你老公的助手？”丰翎打断了简瑶的思绪。 “没，没有啦……”简瑶收起思绪，故作大方地说，“你这么尽心地帮他，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嗯，如果这会儿徐思秒在，肯定称赞简瑶有母仪天下之风，容妃纳妾之采…… “那就好。”丰翎说，“自从上次鉴定催眠失败之后，我就一直想看看薄靳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那是我唯一一次失手。” “你失手给靳言，也不算丢人吧？”简瑶觉得有点好笑，毕竟她们家薄靳言是犯罪心理学界的翘楚，丰翎这话听起来就像“我游泳输给孙杨了，挺难过的。” “丢不丢人我才不在乎呢。”丰翎哼了一下，“我在乎的是，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催眠师。” “为什么？”简瑶好奇地看着丰翎。 “因为——”丰翎打方向下了匝道，“这是我的理想。” 呃……那好吧，简瑶想，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工作狂吗？ 她就是为了这个理想，故意把项链落在薄靳言那里的？ 简瑶正在犹豫要不要问清楚，丰翎停好车，说：“我们到了。” 碧水蓝湾小区，晚上九点一刻。灯火阑珊，微风徐来。 “我们要怎么做？” “你先喝点水吧。”丰翎看到车后座上有半箱子矿泉水，就拿了一瓶给简瑶。 “不喝了，太凉了。”简瑶摇摇头。 丰翎笑了笑：“这是你们家薄教授准备的水，我保证没下药。” 简瑶一怔，她刚才真不是那个意思。自从上回在医院里她嫌水太凉之后，薄靳言要么给她倒热水，要么就嘴对嘴喂温水给她喝，总之她是再也没有碰过矿泉水瓶子。 丰翎自己喝了几大口，示意简瑶下车。 夜里九点多，小区门口的车不多，行人也少，但是这离薄靳言所说的“一个安静的地方”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简瑶正寻思着丰翎怎样将外界影响降到最低，怎样建立和她之间进一步的信任关系，之间丰翎从手袋里掏出了一个MP3，并把耳机塞到了简瑶的手里。 “戴上吧。”丰翎边说边从手袋里又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简瑶，“还有这个。你什么也不要想，只要全身放松就好。” 简瑶接过来一看，是一个眼罩。 既来之，则安之，简瑶想。于是，她戴上了眼罩，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眼前一片漆黑，虽然知道自己身处街边，但是除了脸上丝丝凉风，并没有别的感觉。 丰翎的耳机绝对是牌子货，戴上之后仿佛与世隔绝，外界一点杂音都听不见。 最开始，耳机里传来的是一段班得瑞的轻音乐。 挺好听的，简瑶想，看样子丰翎选择音乐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接下来，是一段温柔的女声，轻轻地讲述着一段舒缓，平静的故事，还轻轻念叨着简瑶的乳名。 这个声音，好像mama，简瑶想，不管丰翎是怎么处理的，总之听上去很舒服。 “你感到很疲倦……”耳机里的声音说。 “你感到很累……”耳机里的声音接着说。 “你的眼皮越来越重……”简瑶开始有些迷糊了。 站在她旁边的丰翎认真地观察着她的情况，不时看着手表。因为简瑶戴着眼罩，丰翎无法从眼球的转动上判断简瑶是否已经入眠，所以只能观察她的动作。 简瑶显然没有薄靳言那么难对付，因此用事先录制好的催眠模式，应该能够达到效果，丰翎自信地想，况且——刚才她已经有意无意地告诉简瑶，自己接近薄靳言只是因为工作上的争强好胜，现在简瑶应当不会把他当做情敌一样防备。 果然，十分钟以后，简瑶向前平举了双臂——这与录音中是先设定的指令是吻合的，也就是说，录音催眠成功了。 丰翎满意地笑了一下，摘下了简瑶的眼罩。然后将手机开到了录影的状态，用胶带固定在了旁边的树上。 人行道上走过一对情侣，诧异地看着这两个行为古怪的女人。 丰翎没有理他们，从简瑶耳朵里拔出了耳机，然后把嘴凑到了她的耳边，问道：“回忆一下你见到人头的过程，凶手长什么样子？” “她的眉头，有一颗rou痣……很大……”被催眠的简瑶轻轻地说，“当时桥上正好有一辆车打着远光灯，所以……我可以看清楚……” “她对你说了什么？”丰翎继续问。 “她看着扔下来的人头，大喊……厚此薄彼……罪有应得……你等着……”催眠中的简瑶喃喃地说，“她是看着人头说的，好像根本没看见我。” 接下来问题，简瑶基本回答得跟以前掌握的情况看不多。半个小时后，丰翎觉得应该基本把记忆挖掘干净了，可以撤场交差。 她关掉了手机录影，走到了简瑶的面前，准备打响响指结束她的睡眠状态。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抚起简瑶额前的碎发，丰翎停住手，看着简瑶恬静的睡脸，感到心头微微一疼。 她再次低头，把嘴凑到了简瑶的耳边，轻声说—— “离开他。” 无意识的简瑶，木然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