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似水流年情绵长
楼幽兰从朝里回来时连朝服都来不及换，进了府门就直奔向了方茶院。他现在真是越发的没出息，片刻都不想与聆歌分开，他就喜欢她没大没小的德性，不拿自个儿当正儿了八经的王爷看，说呲哒就呲哒一顿，难得自己还能不同她生气，乐得让她说。他这形容看起来完全像是害了病，而且病的还不轻，但他心态好，宁愿自己为她病入膏肓。 绛红的朝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这位贵主儿的脚刚刚迈进方茶院的正堂，还不待袍角甩完那个漂亮的弧度，一张俊颜就拉了下来，瞅着堂里的不速之客便阴阳怪气道：“呦，辛公子还宽坐呐？” 聆歌脸色一僵，有些尴尬的看着楼幽兰，怪她了，她和辛夷一时聊得起劲，忘了时辰，这会子楼幽兰都下朝回来了，见他们俩人还坐这聊的火热，依照他那个醋瓶子性格，八成又要误会什么了。 “夫君回来了？”聆歌急忙唇角一挑，脸颊染上极致的笑意，如同初春的万树桃花，瞬间便惊艳了满园的春色。她盈盈起身，莲步移向楼幽兰，亲昵的掸了掸他的肩头“还辛苦吗？” 若说聆歌回来就给他一耳刮子，楼幽兰肯定不会惊讶，可这么和声细语的称自己夫君，还这样温柔的与自己亲近，他就像撞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瞅着聆歌，直看得聆歌头皮发麻。 “夫君大人这是怎么了？” 按理说楼幽兰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这会子美人撒娇，他应该觉得委实受用才对，可这次例外，是楼大王爷难得不解风情的一次，他抬起手，覆在聆歌的光洁的额上，见热度同自己没差的，才拉着脸子转头看向辛夷：“你给王妃吃什么了？她这是中邪了？” 聆歌一把打掉楼幽兰的手，赌气反身又坐回帽椅里。瞧着刚才他那阴沉的脸子，还以为他误会什么了，寻思讨好一下他，免得他又当着外人发难，看来是自己多心，他这人天生就与旁人想的不同，她太高抬他了。 “王爷回来了，怎么也不去把朝服换下来？” 楼幽兰面色不豫的走了过去，他不笑的时候真像个四平八稳的富贵王爷，派头拿的十足、威仪掌握的刚好，就这么冷着眉眼负手而立的样子，天下便没人再比他俊美了，真是可惜了这大好的样貌，天天的吃些飞醋，白白掉了身价。 “本王若是不急着回来，还真不知道你这方茶院门庭若市呢。”楼幽兰随意的坐在一处帽椅里，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辛夷，他倒是坐的心安理得，见着自己来了，行了个寡淡的礼，连跪都不跪了，怎么着？以为讨好了他的王妃就连主子奴才都不分了？ “辛公子，不知本王的爱妃身子可还康健啊？” 辛夷这才拱手揖礼，面上神色依旧温润淡漠：“回王爷，侧王妃身子一切安好，只是以前毕竟伤过元气，如今虽无大碍，但也比不得从前，总是留下了遗症，所以还需精心调养。” “嗯，这个本王知道，府里那么些个好药材你就看着用，什么好用什么，别嫌费银子，府里没有的，你只管报上名字来，本王去宫里找。总之，一切都要最好的，你可明白？” “草民明白，还请王爷放心，草民定会尽心尽力的医好侧王妃。” 楼幽兰应了声，趁着聆歌为他递茶的动作当口，又理所应当的摸了把她的小手，见聆歌微红着脸冲他瞪眼睛，他阴郁的心情这才微微好转。 茶香四溢，升腾着浅漫的氤氲，朦朦胧胧的一吹便四散开来，楼幽兰拿着茶盖拨了拨白玉青瓷茶杯上漂浮的茶叶，微微的抬起凤目：“尽心尽力是很好，就是别分不清个东南西北，有的花只能开在御花园里，不是山头的野花，随便一个凡夫俗子就能去采摘了？” “幽兰！”聆歌面色一变，生怕楼幽兰说话没个轻重，忙暗自拽了拽他的衣袖。 楼幽兰不为所动，侧头一记轻吻落在聆歌的嘴角。聆歌顿时浑身一僵，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知所措的瞪着楼幽兰。 “爷们儿家说话，你就安生听着别打岔。”楼幽兰转回头嗫了口清茶继续道“本王心性好，乐意宠着爱妃，钱财银两随便她败坏，左右本王是个铁帽子王爷，上头有父皇给本王撑腰，不是平头百姓可以比拟的，即便有的人有些手艺能糊口又怎样？终归还是糊口而已，爬的再高也是我们楼家的奴才，会有人不当主子，宁愿去当奴才的吗？” 楼幽兰将那茶杯随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好整以暇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聆歌，凤目一挑，当真风华无限，美得不可方物：“所以说，人呐，得有自知之明，你说呢辛公子？” 辛夷本来就看不惯楼幽兰那飞扬跋扈的德行，这会他明里暗里转着弯儿的说自己是奴才，配不上聆歌，更让他心生烦躁。 辛夷将手中的茶杯举至眼前，微微探头一闻，语气不见得有多大起伏，依旧是那般悦耳动听：“茶是好茶，只可惜用错了杯子，这茶杯质地虽好，却难掩一股……”末了又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案子上，并没抬眼再去看楼幽兰，只是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袖口的浮尘“铜乳之臭。” 楼幽兰愣怔了一下，他十五岁以前不济，只能算是个小魔头，十五岁之后总算有所大成，冠了混世魔王的名号，如今活到二十岁，就连他皇帝老子都要让着他三分，如今被人插着肺气管子顶了一句，真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楼幽兰脾气暴躁，发起火来不管不顾，抓起桌案上的茶杯便兜头向辛夷砸了过去：“你个江湖郎中！竟敢这么辱骂本王！本王要不把你的皮剥下来点天灯！本王都对不起皇陵里躺着的列祖列宗！”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聆歌每每回忆起那天的战况，都忍不住的摇头叹息道：“王爷那天委实失了体面，实在是像个……泼妇……” 之后的日子里天赐城依旧歌舞升平，那些富贵的主儿们还是见天儿的斗鸡走狗，前方的战火，似乎并没有给百姓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影响。 百姓们安居乐业，朝堂上也有捷报传来，听说太子殿下在短短的一月之内便领兵平叛了燕平的敌寇，一举歼灭了五万大军，缴获的俘虏、战车、兵器不计其数。皇帝很高兴，在皇太后千秋的喜宴上褒奖了皇后，说她教出个好儿子。 次月初三，燕平国都传来篱郡王攻破城池的喜讯，皇帝大悦，晋封其母敬嫔为敬妃，以示嘉奖。 这貌似双喜的局面在明白人眼里看到的则是一场暗自较量，太子和篱郡王初战打了个平手，皇帝不偏不倚，各自封赏。倒是给大臣们打了一个马虎眼，君心难测，也不知道皇帝心里头究竟是怎样一个考究。 前方战报大捷，朝堂上的气氛也就好了很多，皇帝有了笑脸子，大臣们也就省得提心吊胆。可无论前朝怎么折腾，这些事似乎都和楼幽兰没了关系，他半个月前便向皇帝告了假，说是身子不爽利，连早朝都不去了，一门心思的躲在府里和聆歌过日子。 天赐城的南部有一座凤灵山，因满山遍野种满了凤凰树而闻名。“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每当开花之时，满树鲜艳如火，阳光下一照，更觉美不胜收。只可惜凤灵山是皇家禁地，平常的百姓不允许踏足此处，再好的风景也是无人欣赏，白白浪费了那些争奇斗艳的凤凰花们。 山风清清，南辰国六月的天气最是美好，不凉不热，躺在草地上小憩也最是惬意不过。这会子楼幽兰正搂着聆歌自在的躺在一片草地上，头顶的凤凰树为他们遮去了大片的阳光，剩余的便透过枝叶的细缝，温暖的洒在他们二人脸上，投射出一片斑驳的痕迹。 “你这么着的天天告假，父皇若是知道你装病还不得龙颜大怒？” 楼幽兰闭着眼睛，不以为意的收拢了手臂，好让聆歌离着自己更近一些。朝堂上有什么好的，他父皇二十几个儿子，能文能武的有的是，多早晚也轮不到他去显摆。还是这样子好，偷得浮生半日闲，带着聆歌来这片山头晒晒太阳，才是不虚度此生。 “你cao心那个做什么，父皇能不知道我是偷懒耍滑？谁敢在他老人家面前装心眼子？龙椅上坐了好几十年，谁有点弯弯绕，他老人家都门清。骗他？凭本王这点道行还不够。” “你既然知道还告假？”聆歌一个翻身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父皇若是真的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歌儿……”楼幽兰无奈的睁开眼晴，有光芒偷跑进来，他下意识的眯了一下“咱们难得偷跑出来，老提这些不开心的做什么？咱们好好的躺会子不行吗？” 聆歌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最近总觉得有些大事要发生，楼幽兰虽然装病不早朝，可府里最近经常会出入一些陌生人，并且还都是三更半夜的到访。 每次大都是在她入睡后，楼幽兰才会悄无声息的离开，有一次他动静大了些惊醒了她，等他离开后，她才偷偷的跟着出去瞧了，见是几个黑衣人掩着面去了沉香院的方向，她不敢再跟，只能作罢，后来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楼幽兰才回来，像没事人一样，照旧搂着她继续睡觉。 白日里他全然不提这些事，照旧做他的逍遥王爷，天赐城里哪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几乎带着自己走了个遍。他这样宠着自己，几乎是无所不应。 她呢？她的心终究不是石头做的，他这样子待她，视若珍宝的放在心尖子上疼着，她当然会慢慢的爱上他。只是偶尔想起容渊她依旧会心痛，可是再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的复原，当初楼幽兰说的不错，他不怕什么，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感化她，他不怕聆歌不会爱上自己。 如今，他的预言成真了。 聆歌看着他半眯着眼的模样，兴许是阳光照射的原因，他的眸子看起来浅淡了许多，不再那么漆黑，像是琉璃的颜色，莹润剔透、华光溢彩。楼幽兰的美是那种让人无法忽视的，他只消往那一站，便自成了一幅画卷，可无论再怎样的浓墨异彩，都远不及他望着自己时凤目中的一抹柔情。 这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幽兰，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她还是爱上了，她成了背信弃义的女人，一边难过着，又一边无法停止的爱着他。 “幽兰。”聆歌微微的俯下身子，轻轻的贴上楼幽兰的薄唇“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