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云深不知何处去
之后的日子果然像楼幽兰所说的那样，众皇子们为父分忧，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楼幽篱那里依旧闭门不出，没有一点消息，时间拖得越久，便越是叫人惶惶不安。 云聆歌安静的守在她的方茶院里，真正的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楼幽兰偶尔会过来同她用膳，却极少留宿在方茶院，聆歌瞧着他日渐消瘦，也明白他定是国事繁忙，原来的逍遥王爷竟然也被逼成了这个样子，想也知道朝堂上必定是焦头烂额了。 说到这个楼幽篱，聆歌与他结过梁子，明里暗里都恨得他牙根痒痒，只是如今他这样子做也委实忒不够明智了，无论他是有意称王还是无心为之，时间拖得这样长，皇帝不可能不对他产生戒心，天家的亲情本就淡薄，这样一来，怕是他与皇帝之间也剩不下什么了。 说来说去，这个楼幽篱就是想当皇帝想的疯魔了，在自己国家折腾还不够，现在又跑到燕平去搅合，这就等同于叛国了，情理道义都不沾边的事，就算是他老子不灭了他，天也不能容他！ 无论如何眼下来看，楼武帝都不能放过他，这会子给他老人家添乱，别说是他众多儿子中的一个，就是他老子，他都能照杀不误，估计这会子后院早就准备好了大刑，就等着楼幽篱露面了…… 聆歌叹了口气，这些事楼幽兰偶尔才会同她提一提，说的不多，不过是只言片语。她明白楼幽兰，他不想将朝堂上的那些个烦心事带进这方茶院里，因为这里是他最后的幽静之地，他与她在一起，想永远的风花雪月。 不过对于聆歌来说，最近发生的大事都没有辛夷以医者的身份入府这件事来的震惊。她知道后愕了半晌，也不晓得楼幽兰为什么会同意，后来他问过楼幽兰，后者不甚在意的只是说了句“他医术好，不白拿银子。” 好吧，即便楼幽兰同意了，那辛夷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辛夷同容渊有些相像，他们都是很有风骨的人，宁愿独守一隅，也不愿意趋炎附势，否则依照容渊的绝世医术，怎么会只愿待在回生谷里不出来？ 她寻了机会，也问了辛夷，他还是淡淡的像一块温玉，闻言只说了句“幽亲王给的银子多。” 聆歌无奈，明知道两人都在刻意瞒着自己，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辛夷入府后，并没有天天来看她，相反的，她几乎很少碰见他，就像有一粒石子投入湖内，只激起了淡淡的涟漪，水纹推开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侧王妃……侧王妃？” “嗯？”聆歌回神，瞧见颜珠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怎么了？” “您怎么又开始发呆了？您有什么心事吗？同阿珠讲讲吧，您这么天天的闷坐着，没得身子都要完了。要不，阿珠去找辛公子来？” 聆歌摇了摇头：“他在有意避着我。” “避着您？辛公子？” “嗯，我瞧得出来，不晓得是为了什么，但总是能感觉到他在有意无意的避开我。” “侧王妃多心了吧，阿珠看辛公子是个好人，他待您可是不同的，只要您一有事他都是急得跟什么似的。” “这种话不要乱说。”聆歌微蹙眉宇“我现在已经嫁给王爷了，这种话传出去只会给咱们惹来麻烦，兴许辛公子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有意避嫌的。” 颜珠撇了一下嘴：“这么着的可真够累的，罢了，阿珠知道了，以后不再说就是了，您别生气，要么……阿珠陪您出府走走吧？” “不去了，还是安生的在方茶院里待着吧，现在各处都不太平，别再遇了危险给咱们王爷添麻烦。” “哪有那么多的危险呀？走吧走吧！就当阿珠求您了还不成吗？您说您天天这么闷着，连院门都不迈出去一步，王爷现在忙得紧没空搭理咱们，咱们也得自己找些乐子不是？” 颜珠见聆歌还是有些犹豫，半拖半拽的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咱们去华春堂吃醉花鸭吧？就当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聆歌无奈点了一下颜珠的鼻尖：“我看你哪是为了让我散心，明明就是你自己嘴馋，偏要拉着我去做由头。既然这么招，咱们去找阿真，把他也叫着，也好有个伴。” “得嘞！侧王妃最是心疼我们姐弟，有好吃的总不忘了我们！” “行啦！少给我戴高帽子，没那么大个儿的脑袋瓜子！” 聆歌和颜珠来的时候，颜真碰巧去了辛夷所居住的“重台院”，辛夷进府最高兴的莫属于颜真了，他现在和师父住在一块，可以随时随地同他学本领，简直方便的不能再方便。 尽管聆歌也有意规避着辛夷，可如今却不得不走一趟了。重台院位于王府的西侧，此处比较偏僻，除了刚刚住进去的辛夷外，四周尽是一些藏书阁或者储物阁之类的，很少会有人经过此处。 虽然过于安静，辛夷却一点也不以为意，他本就喜静，这重台院正合他的意。 聆歌是第一次来到重台院，她刚进来的时候，辛夷正在院子里的一处架子上摆弄着草药，听见脚步声，微微的抬眸向门口看去，见是聆歌和颜珠，一双好看的眸子晃过一丝讶异，忙放下手中的草药，走了过去。 “草民见过侧王妃。” 聆歌急忙伸手虚抬：“咱们也算认识不短了，怎的还生疏了呢？虽然是在府里，也不用讲那些个虚礼。” 辛夷不置可否，安静的站在聆歌对面，他的个子很高，直起身来聆歌才到他的肩膀，这会他正低着头瞅着自己，一双好看的眸子有着浅淡的辉茫，潺潺流动。 “侧王妃怎么到重台院来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来找阿真的，刚才去了他的院子，听说他来找你了？”聆歌总觉得有些尴尬，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自从他入府以来，他们之间便不再像以前那般的自在，像现在他这样的看着自己，竟让她微微的颤抖起来。 “那真不巧了，我刚让阿真去集市上的药铺买一味药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我可以帮忙吗？” “哦，这样子啊，那就不——” “侧王妃！”颜珠忙抢着说道“正好我们可以让辛公子同我们一起去啊，阿真不在，他没口福了，这可怨不得咱们。但是如果辛公子跟着咱们也好有个人保护不是？” “阿珠！”聆歌脸色一变，有些不悦的瞪着颜珠。 “阿珠也是为了咱们好嘛……是您说最近不太平的，阿珠想有个男子保护您，也妥帖些不是……”颜珠有些委屈，又不敢造次，看了看聆歌，又看了看辛夷，憋着嘴退到了聆歌的身后。 “你们要出府？”辛夷疑惑的看着聆歌“有什么事要办吗？我可以为你代劳的。” “不是，就是觉得有些闷，想出府走走罢了。”聆歌有些为难，颜珠的话都说了出去，这会子若是自己执意不叫辛夷出去，倒显得矫情了“要是辛公子没什么事的话……咱们一起出去走走？” 辛夷瞧着聆歌微微闪烁的眸子，她在害怕自己，他可以感受得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他依旧痛彻心扉。他以后的日子便是这样了吧，离她这样近，又离她这样远。 “嗯，我去准备一下，请侧王妃稍后。” 辛夷换了件黛色的锦服，周身上下没有一点的装饰，一头乌发束在墨玉冠里，看起来愈发的风雅翩翩，这个人很奇特，明明样貌平凡，却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 “走吧。” “好。” 天赐城的街道上依旧热闹如常，朝廷里紧张的气氛并没有侵袭到百姓中去，大家依旧欢声笑语，反正日子总要过下去，皇帝自己的家务事，就自己去解决吧。 聆歌同辛夷走在街道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尴尬的连跟在一旁的颜珠都感觉到了：“侧王——夫人，阿珠先行一步去华春堂，这会子人多，去晚了怕就没好位置了，您和辛公子慢慢去，这儿热闹，你们可以逛逛再去，不着急的。”说完也不待聆歌同意，转身便跑向了华春堂的方向。 “哎——” 聆歌愣在原地，这个颜珠，关键时候竟把自己就这么扔下了，若是真被有心的人瞧见了，她和辛夷这样孤男寡女的走在大街上，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聆歌……” 聆歌陡然听见辛夷在身后叫她，微微一惊，转过头去看他，他的脸色有些黯淡，看着自己的眸子闪着她所不了解的复杂光芒。 她有些怔怔的，朱唇微启：“什么？” 辛夷蹙了眉头，想了许久终于说道：“我看不如今日我们就把话说开吧，免得日后相见也尴尬。” “说开？你要说什么？” 身后突然有马车驶来，辛夷很自然的拉起聆歌的手将她带往一边，他不说话，脚下也不停，向着一处幽静的巷子就走了过去。 “你要去哪？”聆歌大惊，他这么拉着自己的手更加让她惶恐不安，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以往，特别是在经过了皇贵妃的训斥后，她就更加的小心谨慎，所以即便是微服出府，也得时刻注意着“辛公子，请放开手，这样……于礼不合！” 辛夷依旧不说话，步子飞快，聆歌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辛夷！” 就在聆歌即将发火的时候，辛夷拉着她的手终于放开了，他停在一处偏僻的巷子中，低着头看聆歌脸色微红的喘息着。 “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哪里？”聆歌有些慌乱的看了看四周，她本就很少出府，这会子跟着辛夷七绕八绕的，早就迷失了方向。 “这里清静，不会有人经过，你不是怕被别人瞧见吗？” “我——”聆歌一噎“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云聆歌。” “嗯？”聆歌茫然的抬起头，第一次听见辛夷这样不带任何感情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你最好不要误会。” “误会？” “我知道府里最近传出了我是因为你才入府的，请你不要误会，我入府是为了别的原因，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也请你不要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理由而避着我。” “我……” “还有，辛夷已经娶妻了，我们是因为不得已的理由才分开，这一辈子，辛夷心里只有她一个人，断不会爱上别的女子，所以请侧王妃放心，辛夷绝不会不自量力的招惹你，也请侧王妃不要误会我，今后我们在府里只是主仆，懂吗？而且……”辛夷的脸色阴郁，眉头似乎就没有舒展过，他反复斟量着，终于缓缓的继续道“而且我一向最是讨厌宫掖中的女子……” 聆歌愕然的望着辛夷，不知为何，听他说这些话她竟有一点难过，不自觉的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我没有这样想……我……” “没有就好。”辛夷的脸色更加难看，特别是在看见她眼眶微红的瞬间，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微微的轻颤着。他差一点就要装不下去，天知道他现在多想拥她入怀，多想亲手为她拭去眼泪，可他不能够了，他们隔着身份，隔着宇宙洪荒，隔着再也无法逾越的距离。 “你……”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声音竟是无法控制的颤抖着。他不能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强压着心头的酸涩抬眼看着聆歌，他现在可以做的，只能是一遍一遍的在心底问着她，你认不出我来了吗？我是你的容渊……你竟一点也不识得了…… 辛夷深吸了一口气，千万种情绪险些将他击溃，他不能再同她待在一处，他就要发疯了，他想不顾一切的告诉聆歌真相，可理智又在不停的敲打着自己要冷静。他烦躁的蹙了眉头，突然逃避似的甩袖转身离开，徒留聆歌一个人在那条巷子里。 聆歌大惊，急忙在他身后叫喊道：“辛夷？你去哪里？我们不一起走吗？辛夷——” 他还是走了，没有一丝犹豫，就这么消失在巷子的尽头。聆歌傻傻的立在原地，眼眶越发的红，她憋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的伤心，她讲不出原由，反正就是让她痛彻心扉的感觉。 过了半晌，兴许是哭够了，聆歌终于抹了把颊上的泪痕，抬头望了望辛夷离去的方向，见那里依旧是空无一人，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叹了口气，提起步子朝着巷子外走了出去。 街道上依旧热闹非凡，聆歌茫然的站在街头，也不知道该向那个方向走去，就这么徒自站了会，见越来越多的人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她不得已的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去。 也就是才走了两步，她突然脸色惨白的停在了那里，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修长的身材，俊朗的脸颊，唇边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他这样温柔，低头正亲吻着一个女子光洁的额头，那名女子巧笑嫣然，红着脸颊偎在他怀里。 聆歌身子一晃，只觉头顶炸开了一道天雷般，瞬间便是魂不附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