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深不渝渡此心
什么叫绝处逃生呢?楼幽兰深有体会,还不只是体会了一次,早前就说了眼前这丫头是自己的命,她好他就跟着乐呵,她悲他就跟着痛不欲生,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只能跟着上吊寻死了。 这会子见聆歌睁了眼睛,他就觉得像是在深渊里看见了光亮,可以救自己于危难之中,免了他殉情,是件顶好的事。 “聆歌!?”榻子边上日夜不眠的守着两名男子,均是容颜憔悴,双目通红,瞧见聆歌醒了,猛然一惊急忙探过身子。见她还是有些茫茫然的,躺了这些天,人也跟着消瘦了不少,脸色惨白的令人心疼,楼幽兰眼眶一热,竟是无法控制的流出泪来。 他们有几日未歇息了?数不清了,感觉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每一刻的流逝,日升与日落的交替,都像是一场没有节点的酷刑,永无止境的折磨他与容渊。 这几日他们很少对话,容渊还在不停地为聆歌诊治,他自己呢,有些百无聊赖,坐在榻子边上看着聆歌发呆。他的神智也不是很清楚,只觉得自己要一直的等着她,可若是再也等不到了呢?没事,他有腿有脚,可以亲自去找她。 他老早就下定了主意,无论生与死,只要他们同在一处,去哪都没所谓。 容渊急忙牵过她的手腕,感受到指尖下的脉搏正在逐渐的恢复平稳,紧蹙了四天的眉头才渐渐地展开。瞥见楼幽兰带着询问的看着自己,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已经没事了。 楼幽兰提心吊胆了半天,见着她总算转危为安,这才敢舒了一口气。心虽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滔天的怒火,这几日的担惊受怕、痛苦煎熬几乎磨去了他大半的意志。他觉得自己现在脆弱的就像一棵翠柳,风稍微大点,就可以断了自己的全部生机。 他气极,一颗心被聆歌折磨的千疮百孔,好不容易盼到聆歌醒了,就像是要倾诉莫大的委屈,红着凤目对聆歌吼道: “你要吓死我吗!你这个该死的女人,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当初见着你时就应该把你宰了才对!你没家人了吗?北曜国你不是还有个哥子吗?他孤苦无依的,你要是随着聆风去了,那他怎么办?还有我呢!我不是你的家人?玄宁和凤羽呢?你全都不顾了,还有他!” 楼幽兰一指身边的容渊:“他大老远从回生谷追来,天天就为你善后了,今天生病明天活不下去的,就是神医也扛不住你这么折腾他吧!你、你欠了人家多少的诊金!你要怎么还他!”他破天荒的为容渊仗义执言,后者不大适应,奇怪的瞧了瞧他。 他越说越气,一方面因为聆歌终于醒来而欣喜,一方面又深怕着她不会再原谅自己。他压抑了这么多天,每一瞬都面临着崩溃,他真的没法子形容,爱到了极致,真的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毕竟昏睡了有些日子,聆歌起初有些茫然无措的瞪着帐顶,缓了半天的神儿,清明都没回归灵台。刚才的梦境那么真实,如同身临,聆风的话还在自己耳边,她仔细的回想,翻过来覆过去的,记着的还是那一句‘别叫他放心不下’。 楼幽兰聒噪的很,喋喋不休的没完没了。聆歌慢慢地回过头去,见楼幽兰一愣,止了嘴和容渊齐齐的望着自己,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疲倦与忧伤,看着自己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似乎在等着自己开口,天堂还是地狱,就全凭着自己言语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死过一次那样,聆风的惨死终究将她的半条性命也带走了。她和聆风相伴了十三年,刚想着苦尽甘来,到南辰国落了脚,就可以把聆羽接来,到时他们兄妹三人便又可以团聚在一起了。 可他们终究只是这场巨大棋盘中的一枚棋子,不由自主的移动,生与死都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的聆风死的何其无辜,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理由,白白葬送了一生的大好年华。聆歌再次闭上了眼睛,泪水不由自主的划过眼角,滴进软枕里,染上一片小小的水渍。 楼幽兰瞧见她哭了,以为刚才是自己的话严重了,又开始着急起来,忙拉过聆歌的手,将她密密实实的包裹在掌心。 “你别哭呀,我话重了?我、我就害怕了这些个日子,所以才控制不住地对你发脾气。好歌儿,天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我险些要跟你去了,总想着过了今天就一根麻绳吊死自己算了,也算是给你赔罪,可我又怕万一死了,你醒来看不见我,会不会难过呢?” 楼幽兰随即落寞的一笑:“你怎么会难过呢?你心里都恨死我了,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去给你弟弟赔罪……” 他知道她心里难过,她刚刚死了亲人,这会子就是她要赏自己耳刮子,他都能忍着,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就这么闭着眼睛压抑的抽噎着。 帐子里静的可怕,除了她的低泣声外,只有绝望的沉寂,没有尽头,让人升起无尽的哀伤。 楼幽兰简直要被她这个模样折磨的五脏尽毁,他终是忍不住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红着眼眶安慰道:“我知道你难过,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要不你使劲的打我,我都受着。只是聆歌,求你别这样,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你这个样子,聆歌,我看着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他一遍一遍的轻拍着聆歌的后背,她哭,他便陪着一起流泪,她痛,他便千倍万倍的感同身受着。 容渊叹了口气,立在榻子边上看着他们两人抱头痛哭,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站在这里除了瞧着他们还能做什么呢?那个男人才是聆歌正牌的夫君,她难过的时候,早就有了另一个人可以为她肝脑涂地着。 他转了身,独自走向帐外,在帘子放下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的回头去看。那个女人毕竟刻在自己的骨血里,每一次问安与再见,都需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聆歌……我是这样的爱你…… 帘子放下的那一刻,他看见聆歌终于放声哭了出来,伸手抱住楼幽兰,像个走失的孩童,哭的声嘶力竭、无依无靠…… “好歌儿,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眼下虽然遇见了难处,但你不能裹足不前。难过了,就悲伤一会,甚至哭闹什么的都没关系。过去了,咱们把眼泪擦一擦,还得继续往前走,没听说栽个跟头就站不起来的,疼一些也不打紧,至少你比旁人都强,因为你身边有我。” 聆歌还能说什么呢?她心里实际上是恨着楼幽兰的,可也明白这事同他也没什么干系,他有自己的担子,是聆风命不好,落在圈套里,大家都没辙子。 可若是不让她恨着一个人,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聆风死的那样悲惨,她惶恐无依的不知该怎么办是好。小的时候听老嬷嬷们说,人活着就是个念想,心里得有点盼头或是寄托,所以现在让她恨着,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 聆歌瘫在楼幽兰的怀里,不停地捶打着他的后背,震动着他的腔子,发出嗡嗡的声音。楼幽兰默不作声,就这么受着她的发泄,直到她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完了,他才哑着嗓子说了句:“本以为你昏了这么多天身子一定亏空了,瞅你这力道,想是一直都在养精蓄锐呢?” 说完,竟开始弓起身子止不住的急咳起来,他这几日根本就没休息,再加上惶恐不安,本来就是强挺着,好不容易盼到聆歌醒了,上来就是给他一顿捶打,战场上没受过的伤,这下子倒好,全补上了。
聆歌一惊,忙离开他的怀抱去瞧他:“怎么了?我把你打坏了?” 楼幽兰掩着唇,咳得满脸通红,缓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摆了下手:“又不是个娘们儿,捶打两下,还能打坏了。”说完往榻子上一倒,顺势拉了把聆歌,让她枕在自己肩上“就是有些累了,不打紧的。歌儿,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对,可有些话,我想同你说说,关于聆风的,还有……容渊的。” 聆歌本来不愿同他躺倒一处,他是间接害死聆风的凶手,他们不共戴天着呢,她就算不能杀了他,也没道理还和他躺在一块。刚想挣扎,听他这么说了,倒是一下子安静下来。 楼幽兰等了等了,见她不再拒着自己,这才放松的一笑:“歌儿啊,聆风的事……我该怎么说呢,我惋惜的很,觉得实在没脸子见你,我晓得这样说你会觉得我道貌岸然,但我不骗你,我也看着聆风好,他年纪小,又有骨气。我先头和十九弟扮成燕坪国的士兵潜进过牢里去看他,告诉了他万事都要等着我,可是……” 他顿了顿,觉得不但自己的一腔心血都付诸东流,还引得聆歌这样子恨他:“那天朝华也在城楼上面,朝华你还记得吗?他是咱们的人,几年前被我派到了楼幽篱身边去做暗子,聆风还在燕坪国天牢里的消息,就是他传来的。 “我是早就知道他在燕坪国,不告诉你,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怕你担心,帮不了我的忙,反而还跟这裹乱。可我从头至尾就没有想害死他的念头,若是有也不会等到了今日,朝华可以随时听命,想在牢里解决了聆风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那日,在神武门城楼上,朝华是早就得了令的,他会不顾一切的去救聆风,他是你弟弟,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可是……事出太过突然,我和朝华都没想到聆风这样决绝,竟然和楼幽篱同归于尽了…… “他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你不知道,看着他跳下城楼的那一瞬间,我都要恨死他了,我说的话他竟半点都没记得,非要害死你我不可……” 楼幽兰一口气说完,忙侧过头去看她的脸色,聆歌喘着粗气不说话,眼泪一直在无声无息的划落。楼幽兰叹了口气,拿着衣袖去拭泪:“所以你不能全都怪在我身上,聆风死了,我也难过,可你想发火发脾气都没事,打骂也成,但你不能不同我好了,这样子我委实忒冤枉了…….” 待到聆歌哭一段落,他晓得她定是听了进去,又问道:“你都明白了?我知道你难过,可是脾气发完了,咱们还得回天赐城去,玄宁和凤羽你不管了?你这做娘的也真够狠心的,就这么把他俩扔在那里,也不怕出了事?” 聆歌一听到楼幽兰说孩子们,又是一阵心肝肺疼,抽噎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有阿珠和阿真照顾着呢。” “你呀。”楼幽兰摇了摇头,怎么说她好呢,心地这么善良,对谁都没个提防“但愿没事吧,若是孩子们真出了事,那这天便真要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聆歌急忙支起身子紧张的看着楼幽兰。 “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些想他们,你不想孩子们吗?” 聆歌点了点头:“想。” “嗯。”楼幽兰拍了拍旁边的榻子,示意聆歌继续躺下来“那咱们就快点回到天赐城去?” “嗯。”聆歌咽下喉间的酸涩,聆风的死确实对自己触动巨大,可真就像楼幽兰说的那样,她还有孩子们,做不到俩眼一闭,真的撒手不管了。 “既然咱们要回去,那就再说一说门外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