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城烟雨一世情
毕竟战事已结束,现在即便南辰兵还驻守在南墨郡这里,也早就没了当时的紧张气氛。偶有人路过帐子前,可以听见他们谈论起家中的事,或者是媳妇又生了娃,或者是家里又添了几亩地,只字片语,透露着nongnong的烟火气息。 聆歌坐在圈椅里,帐子外面有人正聊得热络,她却完全心不在焉,怔忪的看着眼前含笑的男子,久久都没法子回神。 “你说……什么?” 容渊又是一笑站起身来,几步踱向榻边,上面正放着未收拾妥当的包袱,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些零碎的小物,大多都是同她相关的。 “其实我早就想走的,只是一直有事绊了手脚,不得已才耽误了这些时候,眼下也再留不得了。” 他背对着自己,望着榻子上的一些小物有些出神。聆歌就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圈椅里,闻言张了张嘴,才发现声音酸涩,带着无言的悲伤。 容渊等了会,发现聆歌并没有再说话,心里有些若有似无的痛,随着血脉的跳动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背对着她,凤目里是毫不掩饰的哀伤和不舍,终是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依旧是那个不然纤尘的回生谷谷主。 “本来想今天晚些时候去向王爷和你拜别的,如今你来了,倒是省了我再跑一趟,明天早上我就会离开这里……” “明天?”聆歌一惊,语气几乎是下意识的焦急“这么着急?” 容渊身子有些微僵,却并没转过身,只是弯下了腰,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行囊:“早晚都是要走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容渊……”聆歌心里难过,连着心尖都要颤抖起来,想着他之前为自己做的种种,又觉得万分不舍起来“我……” “聆歌。”容渊叹了口气,手中握着一条沾着血迹的帕子,是聆歌曾经给自己拭汗用的,他当时没舍得,后来聆歌手心破了,他用它包扎来着“你不用同我说抱歉,为你做的这些事,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没人逼我,也没人欠我什么,所以……你无需内疚的。” 他越是这样说,聆歌越是心痛的无以复加,她对他有着难以言语的感情,说不出来也道不明白。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是无奈也好,自愿也罢,终归是同他错过了。 容渊兴许永远都不知道,他越是用情至深,对自己来说,便越是罪孽深重。他的情,她这一生都无法回应,她什么都做不了,不能给他以安慰,也不能给他以未来…… 楼幽兰说的对,他留在自己身边,只能误了他的年华。那么好的一个人,值得全天下的姑娘去喜欢,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自己呢?她不值得,她只能见天儿的带累他,放在别的姑娘那,捧在心肝肺上珍惜的宝贝,落在自己这,没得哪下子便丢了性命了。 “这一生……终究是我欠你良多。” 容渊笑了笑,从背后看去,可以见到他在轻轻地摇首:“我与你之间从来没有谁欠谁,聆歌,我从来不那样子想……也希望你,不要这样想……” “你明知道……”聆歌哑了嗓子“你明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你……” 容渊终于回头,看着聆歌的凤目微弯,极轻的点了下头:“嗯,我知道……” 知道她是来赶自己走的,知道她没法子说出口,所以他来替她说。他的聆歌啊,这一生他可以为她做尽一切,那些好的或是坏的,她想到的和她没想到的。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一切,他永远都是鞍前马后的。 做到了这个地步,离去时便再也没有了任何遗憾,只剩下了那些像是幽冥湖水般深沉绵延的爱意与不舍……没关系,这一生蹉跎了,他们还有来生,他耐心极好,可以生生世世的等着她…… “容渊……”那些心酸和悲痛的泪水实在无法压抑,迫使聆歌不得不掩面而泣。 这个男子是深刻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即便世事变迁,他依然不染铅华,美好的如同九天之外踏雪而来的绝世公子,眉眼含笑,像是看透了万千山河后的寂寞,又像是终归冲不破红尘后的倦怠,冷冷清清,温润如玉。 她害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聆歌……”容渊终究是舍不得她如此难过,走至她的身边,缓缓地蹲下身来“聆歌别哭,从现在开始我做你的哥哥,我做你的家人,无论何时何地,你有任何事情,我依然愿意为你生生死死……” 他可以是她的哥哥,是她的家人,可以成为她的任何人,却独独失了那个身份,没得更叫他心碎欲绝。 “容渊……容渊……”聆歌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容渊便一遍一遍的回应着她,如同这世上最旖旎的风,可以不着痕迹的撩拨心弦,化成永恒。 他们曾经爱的那样痴狂,像是从一城烟雨中走来,渡尽彼此的一世情缘…… 容渊还是走了,不声不响的。那天聆歌以为他第二日才会走,可是次日清晨踏进他的帐子时,里面早就没了他的影子。 她有些慌张,忙询问了帐外的士兵,士兵有些奇怪,翻着眼睛回忆了半晌才说:“回侧王妃,这位公子昨天晚上就走啦,他什么都没拿,奴才以为他是去散步的,可是一晚上也没回帐子,去了哪里奴才也不知道。”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聆歌摆了摆手,颓然的坐在那张榻子上,上面还散放着他昨天未整理完的行囊,里面杂七杂八的放着一些女子的东西,一把梳子,或是一方帕子。 那些东西她熟悉的很,都是自己的,可能被她随手扔到了哪里,又被容渊细心的收了起来。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带走,连同着自己的心,一起留在了这里。 聆歌走出帐子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刚打起帘子,意外的瞧见楼幽兰正在外面站着。炎炎的夏日,日头烈的很,可他的脸色却依然如深冬寒霜,叫人看不出喜怒。 见自己出来了,他隐约的舒了口气,瞥见她哭红的眼睛,语调有些微酸:“在这里面睹物思人呢?晚啦,人家昨晚就走了,你现在就是快马加鞭都追不上了。”
聆歌心里难过,实在没力气和他争论,反倒是疲倦的偎进楼幽兰的怀里,顿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受宠若惊:“你这是怎么了?中邪了?还是把我当成他了?你可清醒着点,别再反应过来后赏我耳贴子!我才不是那个榆木脑子!我比他可爱多了!” “幽兰,我心里难受,你别欺负我。” 楼幽兰心里一颤,她心里为着别的爷们儿伤情,自己说她几句就成了欺负?他哪敢欺负她,天天供在心尖上都不够的主儿,他都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了。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还不是怕你在里面待得久了再想不开,若是一激动非要追随他而去,我可怎么办?实不瞒您,后头我都让白桑把马备好了,你前头若是赶走,后头我就追过去,再领着一队弓箭手,非把那个容渊射成箭靶子不可!” 聆歌无奈一笑,他总是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半点没个王爷的样子:“胡闹。”她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那个帐子就又要难过起来,连忙将脸埋在楼幽兰的胸膛“走了也好,走了也好,他还有自己的人生,咱们不能这么耽误着他……” 楼幽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伸手将她拥的更紧:“你能这么想最好,他是个好人,说句实在话,放着他与你的关系不谈,本王还是很敬佩他的,只是可惜了…..金银财宝甚至权力地位都可以与他分享,他却偏偏就看上了我的女人……要不然,我们说不定还能做好兄弟呢。” “他能去哪呢?”聆歌怅然的抬头看了看天空,还是那透彻的蓝,像是被水泼撒过的沉静,没有任何云彩去点缀,直直的看着,误以为天的尽头不过就是伸手之间。 “小心眼睛。”一只手掌覆了下来,挡在自己的眼前,遮去这世间的所有颜彩“他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回生谷、阳明镇,或者寄情于山水之间,不是非你不可的。没了你,兴许他会过得更自在,可能一个转头便把你忘记了,然后偶然的再想起,抱怨一句曾经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爱上你,被你糟践的这么狼狈。” “呵呵……”聆歌失笑,唇角的弧度维持了很长的时间,然后一点一点的下沉,到最后慢慢的颤抖起来。 手心里有微微的湿意,楼幽兰覆在聆歌眼前的手并没有拿开,他知道她的难过。容渊的离去不单只是一个人的消失,而是要聆歌对着过去说结束,也是对着那段最初的懵懂感情说再见。 人都是要长大的,碰到一些人,离别一些人,有的人给你温暖,有的人给你伤痛。可是笑过了、哭过了,路总是还要继续走下去的。人生的旅途那么长,可以陪伴自己的人终究只有一个,其余的,不过是沿途的风景,即便是最美的,也要学会同他说再见。 聆歌还小,不过才十七岁,遇见难事哭了鼻子,他可以理解,也放在心尖上的疼着。那些偶尔的跌跌撞撞很正常,他不能时时都去替着她,她总是要独自的去学会长大。 “歌儿,玄宁和凤羽还在等着他的父王和母妃呢,所以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