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怨气

    夜渐渐深了，正是一天中最为寂静的时刻，连虫似乎都懒得叫出声来。

    当然，这也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

    守夜虽然的确是有不少手续要办的，但也不是没有休息的时间，趁着这个时候，我们的归明大道长自然是最为开心的，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去抽着两口。

    而我呢，当然是极为认真重视自己这人生第一次，思想上坚决不能开一丝小差！

    所以，才刚刚开始休息，我便两眼一闭，直接找了个地方倒了下去呼呼大睡，养精蓄锐才是我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熬夜果然不是小孩子能做的事情，毕竟那时候我才十二岁，瞌睡虫早就搅的我别说开小差，自己是在哪里躺下的我都没印象了。

    “小兔崽子！赶紧给我起来！”

    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的叔的声音，我这才回来了一点意识，只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极为柔软舒适的地方躺着，愣是不想离开。

    本着赖床的原则，思想上总是会产生一种床气的，所以我就把脸埋得更深了，小脸越蹭，就越觉得自己怎么像是在两大包子中间躺着，只想咬一口。

    不过我却没找到机会，因为还没停留多久，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人从后背拉了起来，这粗暴的手感，不用想也是我那亲爱的归明道长。

    可还没来得及出出床气，眼前的一幕，顿时让我的小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要是我刚刚真的咬下去了，估计就够我叔笑我一年的了……

    “这小兔崽子……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熬夜的确有些难为他了，让他睡一会也好。”一位颇有姿色的阿姨出声笑道，面容很是亲切，这人先前我们也认识过，其实是屋主人王大明的媳妇。

    看着王夫人衣衫上的一片水渍，我是打死也不想承认自己的睡相有那么差，但我就算再笨，也知道自己刚刚躺的到底是哪里了，还两大包子，看来我是真的饿坏了，必须赶紧找点吃的压压惊才是。

    “你又去哪？！”

    “叔，我饿了。”

    闻言，叔的脸色顿时一变，隐隐有些生气：“刚睡醒就想着吃，你是猪吗？该干活了！”

    “我说归明道长，你可不能压榨童工，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

    “小兔崽子，还有本事跟你叔呛上声了，这时候上哪找吃的？厨房是你家的吗？”

    “我不管。”

    撅着小嘴，我充满发挥了我小孩子最强的战斗力，毕竟刚刚那一幕实在太尴尬，我也只能转移话题，所以丝毫不肯妥协。

    叔对着我吹胡子瞪眼，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时候小孩子脾气犯了，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而我就是这样的。

    但我这种打死不妥协的坚定态度，最终在王夫人的两块大白兔奶糖诱惑下，妥协了……

    “叔，该干活了，赶紧的。”嚼着奶糖，我一本正经的说道。

    “……”

    五更时分，也就是封棺的时候，这步骤自然是要认真严肃的。

    封棺通常由长子来做，不过也不是死规定，当然可以让别人帮忙。

    “起！”

    在叔的一声令喝下，王大明和另一人开始封棺，待到棺木合实，叔便立刻抄起事先准备好的几张灵符，分别贴在棺木上下左右四个方向，以彻底封住阴气，让死者隔断红尘。

    “拜！”

    众人哗啦啦的拜下一片，我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过了这一步，事情就差不多结束了，而最后一步进山入葬，也是不用我跟着去的。

    “咚~”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让我的心头突然产生了一股寒意。

    “叔……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小声的问道，因为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听错了。

    “别给我瞎捣蛋，拜完这几下就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咚~”

    在叔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又是一声响起，看着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也听到了，顿时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

    “看来这单活还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啊，唉……是不是该考虑找人加工钱才行……”只见叔喃喃自语的说道，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却马上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烧……烧起来了！”

    王大明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视线中，那棺木上的灵符，正诡异的燃烧了起来，看上去极为阴森恐怖，因为那明显就是自燃的，而且烧得极慢。

    “呵呵，当然会烧起来，你爹怨气太重，俗事未断，灵符承受不住这份阴气，自然会烧起来。”这个时候，我叔倒是淡定。

    “那……那烧完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只见叔戏谑的笑了一声，“你爹会跑出来咯。”

    这句话无疑是一声惊雷在众人的心中炸响，我当时便瞬间浑身激起了鸡皮疙瘩，说不怕那都是假的。

    这跟平常用阴阳眼看见鬼魂可是两个概念，就像在大街上遇到阿猫阿狗一样，估计没人觉得有什么，但你要是知道对面走过来的是一头狮子，我看你怕不怕。

    “那怎么……怎么办？”

    看那王大明的神情，感觉他都快要哭了，连腿都吓软的模样，像极了做了什么亏心事。

    “能怎么办？老实交代呗，说吧，你到底是干了什么，让你爹怨气重到这种地步，连死了都不愿意安心的走。”

    “没……我没做什么啊……”王大明的声音越说越小声，显然不愿意承认什么。

    “小寒，我们收拾东西走，这儿没我们什么事了。”

    叔倒是快刀斩乱麻，说走就说，一点负责任的态度都没有，不过我喜欢。

    现在这一刻，估计都没人愿意呆在这里，在听到叔刚刚的话时，就已经有好些人吓得躲起来了，我当然也不想留在这里。

    “道长！你别……你别走啊！道长……”

    “你自求多福吧。”叔拍着王大明的肩膀，一脸认真的说道，我看着有些哭笑不得，因为我觉得叔那是在刺激王大明，想要他说出实情。

    “道长……”

    看王大明那难以启齿的模样，也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嘴硬的人多少是没有好果子吃的，特别是这种害人害己的。

    见此，叔更是潇洒，居然真的开始收拾东西。

    看那麻利的手势，我却一下子呆住了，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叔压根就没有那么高大上，而是真的想跑路……

    “我说！我说！道长求你别走！”

    没想到最后出声的不是王大明，而是王夫人。

    但叔并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眼神明显是在等着一个老实交待。

    “事情是这样的……”

    “你……你……”见王夫人要交待，王大明似乎还想要插口说点什么。

    但立刻就被王夫人大声打断了：“你给我闭嘴！你不说还不准我说么？！难道你还想老爷子跑出来掐死你，让我当寡妇么？！”

    果然平时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威慑力是更加大的，看王夫人一直是一副柔弱安静的模样，可这一句话爆发出来，愣是说得王大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完全说不出话了。

    “道长，你别介意，事情是这样的，都怪我们……唉……都怪我们太好脸面了，大明他娘去得早，我们俩又长时间不在家，所以老爷子一个人在家自然是孤单的。”

    “后来……”说到这的时候，不止王夫人脸色有些难看，王大明的眼中亦是隐隐露出了一丝怒意和挣扎，“后来老爷子看上了一个女人，接到了家里，那女人的年纪，也就……也就跟我一般大，街坊邻居总是闲言碎语，所以……”

    “所以你们就棒打鸳鸯？”叔说话倒是一点不留情面，这么干脆直接也就他能说得出口。

    “也不是棒打鸳鸯，我们就……”

    “你别说了，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就去找了那个女人，让她离开我爹！就是这样！这么了？！难道我做错了吗？！那女人也不知道自重一点！我爹都多大岁数了，她就不想想合适吗！难道她就不怕被口水淹死！”

    王大明的语气很是激动，说到底还是不能接受这件事情。

    听到这里，我跟叔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老爷子知道了自己儿子把自己喜欢的人赶走的事情，内心中不能接受，连死后也无法释怀，所以才留下了怨气。

    人老了总是想要有人陪伴的，最后好不容易有人陪伴了，结果却被常年没空陪伴自己的亲儿子赶走了，也难怪老爷子怨气重。

    “如果你们能多抽点时间回家看看老爷子，这种事情会发生吗？”叔摇着头说道，脸上的神色不知意味。

    “我们知道错了，我们……”

    看着那依旧在燃烧的灵符，王大明夫妇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后悔的神色，眼神中隐隐透着痛苦。

    “好了，你们全都退开，我来想想办法。”

    周围的人还巴不得听到叔的这话呢，当然也包括我在内，但我还没走两步，叔的一句话，就让我的心情立马跌入了谷底。

    “小寒，你留下来帮我。”